上船容易下船难。
尤其是到了华同集团，接触到的全是金钱和利益。随便拎出一个企业，都能赚得盆满钵满。他这才来了几天，已经有人开始围猎了，以后只会越来越多。
华同一把手这个位置，应该是大利益集团的代言人。结果林成森走的时候把乔岩放到这里，那他又代表谁的利益？
很多事情不能往深处想，越想越害怕。别的不说，这些年华同的一把手没一个好结果，全都查了。上任书记王泊清，降低格次调到省政府，以乔岩以往的经验看，这是要被调查的节奏。
假如真要调查王泊清，不一定是竞争对手，甚至很大可能是自己人。因为他掌握的秘密太多了，多到可以撼动很多人的根基。如果猜测为真，很大可能与金融案有关。
前任前赴后继倒下，乔岩能善终吗，他自己都不知道。
柏杨的事情不能办，真要帮了他，就把自己给害了。
乔岩暂时放下乱七八糟的事，来到国资委李前进办公室。李前进不管什么时候都面带笑容，看起来有些瘆人。这种机关老狐狸，城府极深，阴险狡诈，十个乔岩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李前进递过来烟，和蔼地道：“这两天累坏了吧？”
这句话问得相当有水平，到底指什么，是指乔岩这段时间在下面调研，还是指国庆回家，或者是张书堂的葬礼，还是全省的洪涝灾害。从他的眼神和表情判断，应该是专门叫过来询问昨天去顺宁市的事。
乔岩微笑着道：“感谢李主任关心，还好，年轻人嘛，就是有把子力气。”
李前进靠在椅子，眯着眼睛看着他道：“前天晚上，我正好和华同的侯立勇在一起吃饭，他对你评价很高，才来了几天就把华同跑了个遍，确实年轻啊，体力真好。”
与高手过招，不能去理解表面意思，而是要仔细辨别每句话每个字背后的含义。这就好比夫妻之间，老婆精心打扮一番说该睡觉了，结果你真睡觉了，不干仗才怪。
李前进提到和侯立勇在一起吃饭，说明他们关系要好。又说他几天就把华同跑完，潜在意思说他比较轻浮，走马观花看了一遍，倒显得很务实。
乔岩把他的话在心中默默翻译出来，传递给大脑神经，经过快速运算，再传达到嘴边。道：“华同太大了，如果全部仔仔细细走一遍，一个月都走不完。我这次就是下去先看看，随后再挨着过一遍。”
李前进似笑非笑，又道：“听闻张书堂去世了？”
“嗯，昨天下葬了。”
“哎！真可惜。我和他是党校同学，不过是十几年前了，我们在中青班相处了三个多月。他人不错，很有想法。我知道的太晚了，要不然说什么都要去送送他。哎！世事无常啊。听他们说，你从头到尾都在那边操办，书堂有你这样的下属，值了！”
这里是过渡句，接下来就该扯到正事上了。乔岩道：“其实每个人都很脆弱，尤其是有了病，再好的药也治不好。书堂书记走得很体面坦荡，没什么遗憾的。”
那天晚上吃饭，李前进已经意识到乔岩不简单，比同龄人成熟很多。表面看天真无邪，大大咧咧，脑子转的比谁都快，回答问题时暗带杀气，最关键的，每句话都能读懂，这样聊下去就没意思了。
李前进没再兜圈子，道：“昨天晚上的防汛工作专题会，我参加了，任炳卿副省长肯定了华同集团，我脸上也有光，很好。”
乔岩随即道：“李主任，您就是不叫我，我也准备过来向您赔礼道歉。不管是捐赠物资还是捐款，都应该请示您，华同此举，让您很被动，也让其他企业很被动。您刚才说了，我比较年轻，年轻人做事比较冲动，有时候考虑不了那么多，觉得就应该那么做。通过此次教训，以后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等灵魂拷问，乔岩已经主动交代。李前进弹了弹烟灰，轻飘飘地道：“其实这事吧，不能全怪你，我也考虑不周，应该提醒一下你。捐赠物资和捐款的行为没问题，但你要站在更高的维度去思考问题，省里并不希望此事公开，打算在小范围内悄悄解决。你兴师动众一捐款，还以为省里遭了多大灾似的。”
“要知道，当前是黄省长的关键时期，他可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差池。有时候啊，好事往往办成了坏事，你说呢。”
乔岩道：“您批评得对，我也意识到了，有人找您谈话了？”
李前进看着乔岩，嘴角扬起笑容道：“倒没有，不过有人提醒我了。其实你也是节骨眼上，董事长还没任命，不知道黄省长会怎么想。”
“现在的情况是，如果黄省长不计较，那就相安无事了。要是追究此事，得找个人替你说话。我就担心，影响了这次的任命。”
乔岩越听越不对劲，直截了当道：“不需要别人，如果有必要，我直接去找黄省长。错与对，我都全盘接受。”
李前进抬了抬眼皮，转动着手中的打火机漫不经心道：“没必要，好歹我是你的领导，有什么事我来扛。不要有什么顾虑，我不是追究你的责任，国资委何时被表扬过，就这次被点名表扬了。”
“谁也不知道黄省长怎么想的，我就是根据当前的情势提醒提醒你。”
乔岩猜不透李前进到底是何用意，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让你扛。我又不是犯了什么大错，也没有大张旗鼓宣传标榜华同。顺宁市电视台采访了马毅哲，我还特意和刘书记沟通不让播放。”
“之所以捐款捐物资，是因为华信能源和华远制造在顺宁市，夏州市也遭灾了，我总没有捐赠吧。”
“华同不是我乔岩的华同，而是南江省的华同，遇到困难时，理所应当站出来为省里排忧解难。如果省里不认可，任省长也不会通报肯定。既然讲了出来，说明和黄省长是提前沟通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