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他的，是程尧冰寒慑人的眼神，以及握紧蓄势青筋暴起的拳头。
钱威并不敢直接接触他的眼神，只铁青着一张脸，顶着浑身的伤痛往家走。
程尧打人是十分有技巧的，钱威痛的要死要活，但他身上现在根本找不出半点儿伤痕。
一路上顶着大院里或明或暗的打量回了家，一进门，他的眼神倏忽沉冷了下来。
沈女士迎出来：“你、你没事吧？钱赔了吗？真的赔了五百吗？”
钱威的声音冷似冰碴：“不然呢？你说你有什么用，让你出门，结果你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你看看，你这接连几次出门，哪一回是把事情办漂亮的？”
沈女士脸白了：“是，所以我说我不出门，出门了也没用啊。”
钱威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的反应有些满意，但还是冷哼一声，进去了。
几天后，某个研究实验室内，钱威一身白大褂，戴着眼镜站在一个操作台前，手上拿着一只玻璃试管，拧眉看了半天，最后眉眼间充斥着一团怒火。
“砰”的一声，是他踹了身边的一张椅子。
椅子横擦过地面，发出一阵刺耳的“吱”声。
实验室内，他带的那些学生全都吓得噤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大家心里都明白，钱教授的实验肯定又失败了。
所以听见钱威赶人：“都给我出去！”
他们二话没说，立刻麻溜放好手里的各种工具，迅速撤走了。
等确定实验室内再没有别人了，他才又换了另外一套器皿，开始操作。
入夜之后，钱威忍着身上的剧痛换衣服，这么多天过去了，被程尧殴打的淤痕开始显现，身上到处都是青紫的斑块，尤其是腹部位置，那一整片几乎全是淤青。
突然，有一道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这口气你忍了？”
正是穿着一身黑色中山装的沈军棋。
钱威听见他的声音并不意外，只是手法利索地给自己擦了红药水，然后把衣服穿好：“不然呢？”
沈军棋勾起嘴角微微 一笑：“他没有怀疑？”
钱威：“没有，不然我这一顿打不是白挨了？”
沈军棋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
钱威不轻不重“哼”了一声，两人往里面更深的一间房走去。
*
新年期间，最重要的一个仪式大概就是拜年了。
所以大年初一一过，亲朋好友就都开始往老程家这边来。
程老爷子年纪大了，爱热闹，所以一连几天都乐呵呵的。
一直到了年初六，程女士和沈军棋夫妻俩带着儿子沈云之上门。
按说，大年初二才是女儿回娘家的日子，但那天老程家宾客盈门，独独没有程女士。
她找这个时间来，大概是想着避开拜年高峰，这样就算老爷子依旧不给她脸面，她也不至于太丢脸。
程女士其实也委屈的：“爸……您消消气。”
到了年初六，虽然拜年的高峰已经过去了，但老程家还是有人来的。
老爷子给女儿一个脸面，并没有像前两次那样，直接把人拒之门外。
但着实把人晾了好一会儿，等把登门的客人都送走了，才有闲心搭理他们。
可惜，一听她开口，老爷子就忍不住来火：“我消消气？我一个糟老头子，能生什么气？你自己的闺女你不心疼，和我有什么关系！”
程女士解释：“爸，我们没有不心疼嘉嘉啊，我们也叫嘉嘉回家过年了，可这孩子……”
她也委屈，“哎，她不听我的啊……”
她觉得自己也很难办，沈家不欢迎女儿是真的，所以并没有提说让沈嘉嘉回家过年的事情。
她想想也是，毕竟已经嫁出去了，哪有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过年的道理呢？
所以就让她年初二的时候回来一趟。
结果……
到了最后，她落了个里外不是人，现在还要吃老爷子的挂落，她真是有口难言，有苦说不出啊！
沈云之见妈妈受气，突然开口了：
“姥爷，是姐姐她自己不肯回来的，你总是怪我妈干什么啊！现在她住在你这里不是很好么！姥爷，你偏心也不带这么偏的啊，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姐是你亲闺女呢！”
“混账东西！”老爷子气的不轻，转而瞪住程女士，“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儿子？”
简直是越养越废！
再看沈军棋，他气定神闲坐在沙发上，看似对他这个丈人很敬重，不表态不反驳，实际上老爷子能感觉得出来，这个女婿的心已经大了，到现在他之所以还能跟着来家里坐坐，完全是因为他还活着。
程老活着，各界人士都来拜年，他这个做人亲女婿的不好不来。
不然面上无光，人家明面背后也会说三道四，这对他的工作和形象都不利。
一旦他死了，这人绝对干的出来从此不登程家门的事。
程老爷子心寒，后悔当初自己同意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一个人，同时心里也憋着一口气。
看着吧，他老程家不出孬种。
他活着，老程家由他顶着撑着，他死了，老程家难道真就一定会败落吗？
他沈家就是一滩泥，拿什么来比？
他闭上眼睛缓了缓气，对边上程女士的关怀问切并不在意，半晌睁开了眼睛，才道：“你们有事就去忙吧，我年纪大了，要休息了。”
*
卫先生扶着老爷子进里屋去，自然要小声劝他放宽心别生气等等。
老爷子哪里不知道生大气折寿，尤其他这种大半截身体已经埋进土里的人，想要多活几年含饴弄孙，就要凡事放宽了心。
但就是忍不住来气，跟卫先生吐槽：“你这大半年时间不在，你是不知道，变了，都变了！”
说的自然是程女士。
卫先生：“您就少操心吧，嘉嘉现在很好，小顾是个疼人的，自从回来京城以后，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那简直是把她当成了闺女养着的。”
老爷子想想也笑：“……也是，从小养到大的。”
两个加起来快要一百五十岁的老头了，谈论这种问题似乎并不大好。
老爷子摆摆手：“听说他们今天有朋友来，玩的如何了，缺什么就让他们过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