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迎见二人支支吾吾，都不敢开口的样子，便蹙眉道：“怎么，连这个都不能告诉我？”
“这孩子的爹，就是那个城主啊，他…”侍卫说着挠了挠后脑勺，求助地看向另一个侍卫。
另一个抬眼看天，一声不吭地把小孩拽远了一些，似乎不想让小孩听到接下来的话。
站在姜迎面前的侍卫咬了咬牙，说道：“他和府兵曾在大军攻城之时负隅顽抗，如今皆已伏诛。”
“这孩子的母亲呢？一个…一个都没活下来吗？”姜迎感觉四肢百骸都冰冷起来，声音也发颤，她问着，目光转向还在啜泣的小孩。
侍卫说着，心里也难受起来，听着那孩子的哭声，自己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下去：“这孩子的祖父和他爹都战死了，他娘是自己自尽的，不过将军看他们全家忠勇，都厚葬了。”
姜迎冷哼一声，抹掉眼尾的泪水：“厚葬？都是做给活人看的罢了，有什么用。”
侍卫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打仗就是这样，总有人死，也总有人流离失所。
“这孩子…”侍卫轻声道：“我们带走吧。”
姜迎摇头：“我一个人在这里也是无趣，这孩子就待在这里陪陪我吧，若将军问起，如实说就好。”
侍卫只好离开去禀报此事，姜迎给小孩擦了擦脸，温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低声道：“韩颂。”
姜迎温声笑道：“那我叫你阿颂好不好？”
韩颂大抵看姜迎面善，就点了点头，看着姜迎说道：“姐姐，你能不能带我去找我祖父，祖父可厉害了，他一定可以把爹娘带回来的。”
姜迎看着喉咙发紧，眼睛也酸涩起来，她努力平静了一下才道：“姐姐知道了，但是姐姐现在也出不去，你先和姐姐待在这里，等过几天再说好吗？”
韩颂眼眶通红道：“姐姐你不会和那些坏人是一伙的吧？”
姜迎摇摇头：“姐姐是北思的迎安公主。”
韩颂自然是没听过这个名头，哭着要走，姜迎就耐心解释道：“你知道这七城的统领之人是姜岁暮吧？”
韩颂点点头，去年爹的生辰宴上，他还见过那个哥哥，那个哥哥身边还有一个跟他长的很像的哥哥，两个人送给他好多好玩的东西。
姜迎这时候有理有据地给他分析：“你看，我叫姜迎，姜岁暮也姓姜，当今陛下也姓姜，姜岁暮是我五哥，我不会骗你的。”
小孩子想了想就点点头，很容易相信姜迎不是坏人。
直至傍晚，即墨承亲自来给她送饭。
姜迎带着韩颂在院子里玩，小孩子玩起来就忘了烦恼，笑成一团。
即墨承进来后看到的，便是姜迎用一块黑布蒙住眼睛，在空旷的院中寻找韩颂。
韩颂站在她身后五六步的位置，露出一口小白牙，笑着喊：“姐姐！来抓我呀！”
姜迎也笑着转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即墨承站在黑暗中远远看着，竟有些不忍上前。
他知道，他一过去，姜迎就不会如此开怀的笑了。
这时，他仿佛看到了姜迎日后有了孩子的模样，她会是一位好母亲。
而他，也一定会是她孩子的父亲。
毋庸置疑。
两个人玩了将近小半个时辰，姜迎累极了，才摘掉黑布条对韩颂笑道：“算你赢了。”
韩颂高兴的叫了一声，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儿，小孩子眼睛尖，转眼便瞧见了隐匿在黑暗中的即墨承的身影。
韩颂一下就躲到了姜迎的后头，姜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即墨承拎着食盒走了过来。
韩颂看着即墨承，有疑惑，也有恐惧，他下意识地伸手拉着姜迎的衣裙。
即墨承已经走了过来，他换掉了铠甲，身上没有丝毫的血腥气，看着姜迎笑了笑，表情温柔：“饿了吧？”
姜迎垂眸牵起韩颂的小手，温声道：“阿颂，走吧，该吃饭了。”
说罢，就牵着韩颂的手往屋里走，即墨承轻叹一声，也跟了上去。
天色渐晚，姜迎将屋内的烛台点燃，韩颂坐在桌边，眼神一直不敢看向即墨承，尽管即墨承没有穿铠甲，没有佩剑，身上也没有血腥气，但韩颂就是能感觉到，这个人和那些带走他娘的人是一样的。
即墨承将饭菜放在桌上，那饭菜是两份，他带了韩颂的那一份。
姜迎让韩颂拿筷子吃饭，自己则是看着即墨承，冷声道：“咱们谈谈吧。”
即墨承跟着姜迎走到院中，此刻夜色昏暗，突然一声闷雷闪电，二人的侧脸在那一瞬仿佛都被镀上了一层银霜。
即墨承对她笑了笑，眉眼间皆是柔情：“缺不缺什么东西？前几日在军营，都是男子没法照顾你，在这要不要安排几个侍女……”
“不必。”
姜迎冷声打断了即墨承的话，即墨承脸上原本伪装起来的和善面具也逐渐崩裂、脱离。
瞬时他的神色阴郁起来，眸色漆黑清明：“你能理解秦渊的身不由己，能明白景熠的难处，为何偏偏就不能知晓我的痛苦？”
“我知晓你的痛苦，可…可我不能跟你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看到屋里那孩子了吗？他的亲人全都死了，他才七岁…”
姜迎声音很轻，带着几分哽咽。
即墨承抿唇伸手将姜迎拥入怀中，手臂在触碰到人的那一瞬用力收紧，薄唇就在抵在她耳边低声道：“这是打仗，迎儿，我做不到护着所有无辜的人。”
“我真的…真的没办法了。”
即墨承把脸埋在姜迎的颈窝，声音沉闷。
姜迎在这刻很想拍拍他，温声细语地说些安慰的话，但想到屋里那个没了爹娘的韩颂，话就卡在了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难受的紧。
“我知道你不希望我瞒着你，我明日会继续攻打其余五城。”
即墨承说罢，便松开了姜迎，看着她郑重其事地说道：“若恨我便恨吧，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