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似乎从未在大恶魔贝希摩斯的身上留下痕迹，仿佛回到了那个午后的花园，大恶魔坐在茶桌的一端，优雅地往自己的茶杯里倒入淡红色的清茶。
顾安端正笔挺地坐在大恶魔的对面，眼睛虚看着自己的茶杯，不敢四处乱飘。
周围绿草成荫，繁花茂盛，只除了还少了一个大恶魔的友人，一切都与那时一般无二。
贝希摩斯用下巴点点顾安面前的茶杯：“难得的再会，不喝杯茶吗？”
“谢、谢谢。”
顾安拘谨地端起茶杯，下意识地抿了一口。
哗啦啦——茶水顺着口腔流过颈椎骨、脊椎，一直滑落到她身下坐着的椅子上。
“噗——”大恶魔别过脸笑得肩膀一耸一耸。
顾安：……
她放下茶杯，待恶趣味的恶魔大公笑的差不多了，才略显紧张地开口道：“那个……一直以来，都没能向您道谢，对于您将我召唤过来这件事，我非常感激。”
两次都是，上次他让她重获新生，这次带她虎口脱险，无论他的初衷如何。
贝希摩斯身体后仰，倚靠在椅子背上，双手交叉闲适地搭在扶手上，红色的竖瞳淡淡地凝视着小骷髅：“嗯，我知道了，所以？”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您尽管吩咐。”说罢，顾安又不放心地小小声补了句，“只要是我能做的到的。”
闻言，贝希摩斯没有给予回应，他只是端起自己的茶杯浅浅抿了一口，之后才似是思索一般地说了一句：“如果我有什么需要你做的，大概你也已经失败了。”
顾安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呼：“啊?”
“上百次，你现在的灵魂厚度大约是正常新生亡灵的上百倍。”
“……不好意思，但是我不太明白。”
贝希摩斯身体前倾，一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一只手伸过来敲了敲顾安光滑的头盖骨。“这里，承载着一个厚度异常的初生灵魂，如果确实如你的记忆所显示，那么你应该只是一个灵魂淡薄的新生亡灵而已。”
但实际上，顾安的亡灵魂魄看上去有近千年那么凝实。
“假使你没有失忆过，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你是一个活在时间循环里的亡灵。”
顾安不自觉攒紧拳头，想起了那个疑似是地下城女王的塞西尔。
“所以……我现在真的是在万年以前的神域吗？”
贝希摩斯挑眉：“难道你原本以为，我只是个你梦境里的假货？”他自顾自地点点头，“对一个你梦境里的假货道谢，这确实有点像是我愚蠢的侍从会干出来的傻事。”
顾安脑子里混乱成一团，所以她现在真的处在过去，还不止一次穿越过时间？那她为什么会没有那些记忆？恶魔说她也许已经失败了上百次，可是她到底会为了什么事而上百次地穿梭时间？
“当然，我也许确实是个假货，虽然这个假设，听起来就让人有股毁灭一切的冲动。”
这转折来的太快，顾安再一次呆呆得叫出声：“哎？？？”
贝希摩斯没有解答顾安的意思，而是单手拧下了顾安的头颅骨，提在手中。
站起身，对手中的骷髅头道：“让我们去证实一下，此刻的我究竟是不是你梦境的产物，或者说你那魔塔试炼的产物？”
顾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视线矮了一截，并身首分离，越分越远。
“那个……大公，为什么要拧下我的头……”让我自己走路不行吗？
贝希摩斯垂眸睨了手中的头骨一眼：“因为这样更方便，好了，你太呱噪了。”
顾安委屈地闭嘴，她明明一共就只说了两三句话，都是他问她才答的，怎么还嫌弃她呱噪呢。
贝希摩斯将顾安的头颅装进一个黑色的密封箱子里，接着划开自己的手腕，紫金色的血液顺着划痕滴落在地上，他口中念念有词，血液在咒语的牵引下在脚下圈出一幅图腾。
被困于黑暗的箱子里的顾安，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好像断片了几分钟，关着她的箱子就被打开了，入眼的景象不再是花园，而是一片单纯的空虚到压抑的白。
贝希摩斯正一手拎着她的头颅，立在这无边无际的白之中。
明明已经没有心脏了，顾安却感觉在这里心悸到想要落荒而逃，在这片什么都没有的虚无境里，贝希摩斯的手变成了顾安唯一的依靠。
“无知，我找你有事。”
她听到贝希摩斯如是说道。
然而等待了很久依然万籁俱静，像声音入了水，虚无境里连贝希摩斯的回音都没有响起。
但是大恶魔只是静静地站立原地不动，仿佛与这片纯白融为了一体，只有顾安像被万蚁噬心一样，难以忍受地上下牙齿直打颤。
听到牙齿摩擦的声音，贝希摩斯不悦地皱了眉头，但还是忍着不耐把顾安的脸翻了个面，扣在自己胸前。
脸被贴在大恶魔的肚子上，尽管这位恶魔大公没有体温，顾安什么也感受不到，但是远离了“纯白”，还是让她好受了许多，她尽量放空大脑，让自己什么也不要想。
很久之后，虚无的世界里响起了一道似人非人的声音。
——好久不见，我已经忘记了该如何回应你们，我就要离开了。
那道声音极其缓慢且生涩地表达道。
“离开？但是魔神不死不灭，你难道还会退化成规则吗？”
又是等待了很久，顾安已经习惯了屏息聆听，只做个安静的挂件。
——是的，众神在同化我，也在同化你们，我是最初的。
无知也许是思考了很久，才回答出这句话。
但是这话没头没尾的，贝希摩斯思考了一会儿，猜测道：“所以诸神黄昏是为了消灭上古魔神？”
当然，这个疑问他不需要无知来解答，无知的退化已经给出了答案。
他问出了另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从诸神黄昏以后，我是第几次来到你面前？”
……
——你是第1次，你是第265次。
听到这个回答，贝希摩斯愣了一下，又很快恢复过来，似乎并不太意外的样子。他猩红的竖瞳里划过一道残忍的流光，似是觉得颇为有趣，又有一些愤怒：“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谢谢告知，那么再会了，无知。”
……
——没有再会，无序。
贝希摩斯不自觉得摩挲着手中的头骨，一向伪装得斯文冷漠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嗜血的笑容：“哦？是吗？”
他垂眸对装死的骷髅说道：“你觉得如何？它说这是我和你最后的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