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的百姓，这几天很幸福。
棉布突然降价了。
从与去年相当的价格，突然下降到只有八五折。
过了几天之后，更是下降到了八折。
这立马就掀起了一股购买棉布的热潮。
不过，朱瞻基却是笑不出来。
“太孙，就在刚刚，越王府的棉布铺子，把售价下调到了去年的七五折。”
“这个价格，我们不仅没有利润，还会亏损一些。”
“他们这是故意要恶心我们，不想让我们把这个功劳吃下去啊。”
张辅此时非常的气愤。
他一个勋贵，之前也是不大管商业上的事情的。
这一次为了给太孙府立个大功劳，可谓是亲自参与到了自己看不起的商业事宜。
眼看着一切都朝着规划中的方向而去，结果半路上越王府冒出来恶心自己。
实在是让人讨厌啊。
“越王府这一次是彻底的要跟我们撕破脸了，也不怕别人看笑话了。”
“既然他们敢把售价降低到我们的成本价格以下，那我们就让他们吃一个闷亏。”
那天在东宫吃饭之后，朱瞻基就预感到棉布之争没有那么容易结束。
所以对于越王府继续降价，他也是有预感。
甚至提前开始思考了对应的策略。
如今只不过是自己想象的场面变为了现实，所以他倒也没立马手忙脚乱。
“吃个闷亏？”
“怎么让他们吃闷亏？”
张辅听了，立马就眼前一亮。
这个事情，他喜欢啊。
“越王府的棉布作坊，产量是有限的。”
“他们现在把价格下降的这么低，甚至不惜亏本售卖，为的就是不让我们享受棉布的胜利果实。”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干脆花费重金，把他们的低价棉布全部都买过来。”
“到时候把他们的棉布全部都买下来之后，他们没有棉布可以售卖了，价格自然就我们说了算了。”
“先不说价格直接恢复到去年的水平，哪怕就是恢复到八五折，我们也有一成的利润可以挣。”
“到时候看看他们是不是觉得郁闷。”
朱瞻基这么一说，张辅立马觉得眼前一亮。
这个方案，听起来好像完全可行啊。
先低价把越王府的棉布全部都买下来，然后到时候高价卖出去。
自己不仅挣了钱，还赢得了这一场冲突的胜利。
到时候北京城的勋贵和高官，都得高看太孙党一眼啊。
“太孙殿下，这个方案我觉得完全可行。”
“之前我们是专门去调查过越王府的棉布产量的，哪怕是他们做了一些扩产的动作，差别也不会很多。”
“那些数量，我们只要努力一把，完全是可以吃下来的。”
张辅一边说，一边测算着自己这边需要拿出多少的银子来做这个事情。
太孙府现在是没有什么钱的。
很多时候这个银子都是英国公府或者是其他的商家在出。
不过，这一次出银子是可以挣钱的。
张辅倒是一点抗拒心都没有。
甚至他还担心朱瞻基为了拉拢其他的人，把这个好事安排给其他的人去做呢。
“嗯，你赶紧去安排。”
“免得这个事情愈演愈烈，产生什么变故。”
“毕竟我们能看到的场面，其他的一些商家可能也是可以看到的。”
朱瞻基这么一说，张辅立马就去忙了。
很快的，市面上就有不少商家大手笔的从越王府的棉布铺子里头购买棉布。
甚至有一些大商家直接去到他们的棉布作坊，从仓库里面提货。
“王爷，这太孙党的人，果然不愿意那么轻易的认输啊。”
“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会采取这样子的以本伤人的方法来对应这个事情。”
“要是放在往年，还真就有可能让他们成功了。”
越王府中，朱瞻墉跟杨士奇心情很是轻松的在那里说着话。
越王府的棉布作坊，成本水平如何，他们都很清楚。
心中有底气，自然就不紧张。
“他们的这个方案，虽然比较特别，但是放在一般的商业竞争之中，也是有用的。”
“只是他们运气不好，这一次碰到了我们，碰到了蒸汽机带来的变革。”
“这蒸汽纺织机跟普通的纺织机相比，完全就是降维打击，他们意识不到这一点，也是很正常的。”
大明及其之前的社会都还是处于农业社会，大家是理解不了工业社会带来的那种巨大的改变。
如今让太孙党的人吃个大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于蒸汽机的推广，是有好处的。
也让大明的勋贵好高官，好好的看一看工业化时代的巨大威力。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一次战争给越王党做了一个吗免费的广告啊。
甚至是太孙党出钱在给大家做广告。
“那现在他们不断的以七五折的价格收购我们的棉布，就让他们随便收购去咯？”
杨士奇的心情很好。
这种场面，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啊。
完全就是单方面透明的战争啊。
“让他们收吧。”
“只要他们拿着真金白银过来购买，不管买多少我们都卖。”
“当然了，我们也要进一步的抓紧收购棉花，别到时候作坊里头没有棉花可以用了，那就尴尬了。”
“那就相当于是让太孙党给如愿了。”
朱瞻墉这么安排，杨士奇自然没有任何的意见。
虽然仓库里面的棉布数量，多到杨士奇认为太孙党吃不下。
但是没有关系。
继续收购棉花，多生产一些棉布出来，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
“亦失哈，瞻墉和瞻基两个为了一个棉布搞成这个样子，这事你怎么看？”
文华殿中，处理了一部分奏折，朱棣觉得心情有点烦闷，便拉着亦失哈说话。
“皇上，棉布是衣食住行当中最为关键的一个东西，大家都很重视。”
“如今越王殿下和太孙殿下都想在这方面做出一些努力来，为皇上分担一些烦恼，让大明变得更加强盛。”
“这个孝心，还是值得肯定的。”
亦失哈不想跟朱棣讨论这种话题。
但是这种事情不是他不想就不想的。
所以他也就只能拐着弯夸奖朱棣了。
奈何朱棣虽然年纪不小了，却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少扯那么多，花团锦簇的话，用得着你说吗？”
“朕让你负责东厂，可不是想要听这些的。”
朱棣一个瞪眼，亦失哈立马不敢再废话。
“皇上，有些话按理说我这个做奴婢的是不应该说的，但是您既然问了，那我就斗胆说一说了。”
亦失哈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在那里说，“这太孙殿下和越王殿下为了什么在争执，满朝文武其实都很清楚。”
“虽然说棉布的争执，看起来只是一场正常的商业竞争，但是本质上其实也是太孙殿下和越王殿下关于皇太孙的位置的争夺。”
“如今越王殿下在广东布政使司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功劳，在征伐草原的时候也立下了大功。”
“不管越王殿下自己怎么想，他身边的官员，肯定是希望越王殿下能够更进一步的。”
“与此同时，太孙殿下虽然也是人间少有的聪慧之人，但是跟越王殿下对比之下，大家就能感受到差别。”
“想必他自己也能感受到这种压力，所以两方的争夺才会越来越严重。”
亦失哈也不管那么多了。
朱棣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
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如果不趁着朱棣还在位的时候把朱瞻墉给扶起来，到时候他这个东厂的厂都，日子绝对是不好过的。
“按照你这个说法，瞻墉这一次故意把棉布的价格下降的那么低，纯粹就是为了跟瞻基在斗？”
朱棣没有发火。
这个事情也不是第一天碰到了。
要是天天发火，早就驾崩了。
“皇上，虽然奴婢对作坊里头的事情不是很清楚。”
“但是听说越王殿下安排匠人制作了蒸汽纺织机，在作坊里头使用之后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
“我觉得皇上您是不是可以抽空去他们的作坊看一看，了解一下这个蒸汽纺织机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
“如果是，那么越王殿下这一次的做法，就不是故意跟太孙殿下过不去，而是一种技术进步之后，正常的给百姓们让利。”
“如果不是，那么情况就可能比较复杂了。”
亦失哈这么一说，朱棣忍不住点了点头。
越王府的作坊里头的一些事情，他也是听纪纲汇报过的。
看来自己确实是有必要过去看一看啊。
要不然都搞不懂真实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
“怎么他们还有棉布在出售？”
“不是应该已经差不多卖光了吗？”
太孙府中，朱瞻基有点焦虑了。
虽然花出去的银子都是英国公府上出的，但却是代表了太孙府啊。
“估计是他们导入了那什么蒸汽机设备之后，生产效率真的有一些提升。”
“太孙殿下，您不用着急，他们顶多就是再坚持一两天，肯定没有棉布拿出来售卖了。”
“如今北京城里头，可不仅是我们在大量的购买他们的棉布。”
“其他商家也好，普通百姓也好，也都在购买。”
“越王府就算是前期囤积了再多的棉布，也是不够卖的。”
虽然张辅心中也隐约有点不安，但他还是觉得胜利最终会属于自己。
如今只不过是越王党在做垂死挣扎。
“按理说他们应该也猜到了我们的目的，不会任由我们这样子买下去的。”
“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阴谋？”
朱瞻基心中的不安越来越严重。
凭借着这么多年对朱瞻墉的了解，对方总是能够在关键时刻给大家一个“惊喜”。
他担心这一次也会这样子。
“对了，我们买回来的这些棉布，质量怎么样？不会是买回来一堆质量有问题的棉布吧？”
朱瞻基想到了一种可能，不过又觉得不应该啊。
“太孙殿下，这个我们专门安排了匠人确认了。”
“他们的棉布质量没有任何的问题，甚至……”
张辅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这有点灭人家的威风啊。
“甚至什么？”
“甚至他们的棉布质量，比我们作坊生产的还要好一些。”
一咬牙，张辅把心里面的话都说出来了。
这个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
不管是其他商家还是普通百姓，对比一下就能明显的看出来。
只不过是之前一直没有跟朱瞻基说，免得惹人家不开心。
不过现在人家既然已经问到了，那自然就没有隐瞒的必要性了。
“什么？”
“比我们的质量还要好？”
朱瞻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个情况，跟他想象的有点不一样啊。
“是的，我们也很是好奇，为什么他们的棉布比我们纺织的还要好。”
“不过这其实不是坏事。”
“他们要纺织这么好的棉布，成本肯定是比我们的更高。”
“这也就意味着我们现在采取的方案，效果会更好。”
张辅赶紧补充了一句。
不过，朱瞻基却是更加觉得不安了。
质量比自己好，价格比自己低。
自己这个弟弟，到底想要干什么？
“先缓一缓，让其他商家和百姓去买。”
“我们在旁边观察几天。”
“我听说皇上明天会去纺织城参观他们的作坊。”
“到时候我也跟着一起过去，看看他们的蒸汽纺织机到底怎么回事。”
朱瞻基这么一说，张辅眼前一亮，“太孙殿下，到时候是不是可以安排几个匠人充当护卫，跟着一起去他们的作坊？”
“没有必要！”
“瞻墉上一次跟我说，蒸汽纺织机是可以对外售卖的。”
“只要我们想要，随时都可以购买。”
“只是我担心他会故意在这里面搞一个很高的价格，在那里充当好人。”
“所以一直都没有搭理他。”
“明天要是真的发现他们的蒸汽纺织机那么的厉害，那我就现场跟皇上提出要求，看看瞻墉敢不敢卖高价。”
朱瞻基觉得现在还是要稳一稳。
别到时候真的掉坑里面了，那就尴尬了。
不过，貌似他现在稳一稳，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啊、
这一点，张辅倒是没有说出来。
“这样子也好，那我明天也厚着脸皮跟着一起去看一看。”
“想必越王殿下应该不好意思拒绝。”
“这段时间我也去过好几次作坊，对于纺织机的情况也算是有点了解了。”
张辅觉得这么大的事情，自己还是要跟着去看一看。
要不然心中没有底啊。
这一次收购越王府的棉布的资金，基本上都是英国公府上拿出来的。
这要是出了问题，虽然不至于元气大伤，但也绝对够他喝一壶了。
关键是他还要成为大家的笑话，这就无法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