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老奴亲临了？！”
傍晚，李春来刚睡醒没多久，正准备好好吃顿饭呢，却穆然得到了这几如石破天惊的消息。
忙是急急上城头来查看。
张盘、张黄、崔二等人，早已经在这边多时，俨然是为了能让李春来多睡一会儿，并没有去吵醒李春来。
见李春来过来，几人忙是将情况对李春来汇报一遍。
“嘶。”
闻言，李春来不由也倒抽了一口冷气，昨晚大胜的喜悦，转瞬便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无比凛冽的打量着后金军战阵。
此时的后金军战阵，虽还是有些压抑的肃穆感，但与早上时那种真正的压抑，俨然已经是两个维度。
细碎的雪花飘飞之间，他们营地中的旌旗明显多了不少。
以李春来的目力，并不用费力，很快便是发现了那面最高也最炫酷与傲慢的明黄色王旗！
那，正是老奴的王旗！
而簇拥着老奴王旗的周边，正白旗，正红旗，正蓝旗，以及镶黄旗、镶红旗的王旗，都到齐了一般！
可……
李春来这边，并没有收到毛文龙以及辽西那边任何关于老奴主力异动的消息……
俨然，两边人都被老奴晃了！
好在此时他们的规模并不是太大，也就万把人，这几乎是唯一的利好了……
“他们什么时候到的？准确点！”
便是李春来，此时也不能保持完整的淡定了，有些咬牙切齿的冷厉道。
任是谁碰到这等事情，还能保持真淡定呢？
老奴这老东西，完全不讲武德啊！
本来，青州左营与旅顺城方面，借助昨晚的大胜，几乎就要摸到胜利之门了。
怎想，老奴这老不死的，竟然亲临了……
饶是李春来从未看得上过老奴，深以为耻，但，便是李春来也不能否认，此时的老奴，虽算不得‘真?时代之子’，却无疑是这个时代的一面旗帜！
他此时过来了，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只在这边干看着，对旅顺城，包括对他李春来造成的那等压力，也是压制级的……
这是真正的从血与火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真枭雄啊！
你怎能以常理度之？
“帅爷，他们刚到也就半个时辰，将将才扎下营来，想来，今天是不太可能攻城了……”
张盘的声音也有些止不住的发颤，忙是小心对李春来汇报道。
“呼。”
李春来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直到此时，这才是稍稍稳下来一些。
像是老奴这等人物，怎可能会无的放矢？
他此时在这个节骨眼上，亲临旅顺城下，摆明了就是来吃肉的哇……
也意味着……
李春来前面所有一切的筹谋，全都是被崩碎了，重新回到起点不说，还要回到一个地狱级的起点。
毕竟，接连数场鏖战，此时旅顺城内，青州左营的战略储备，也远没有刚开始时那般充裕了啊……
呼啸的北风声中，不远处，一个穿着略有臃肿亲兵服饰的瘦小身影，似乎刚得到了消息，正急急爬上了城头。
但她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本来想冲到李春来这边的那种紧迫感，恍如陡然被冰冻了，下意识便凝滞在当场。
而当她再次看向不远处后金军营地中，那最熟悉的王旗之时，美眸里不由也愈发复杂。
已经……已经到了决出最后归属的时候了吗？
……
正当旅顺城头上陷入到压抑的沉默，大家都有点慌乱的小心打量着后金军战阵的时候。
老奴此时也在一众女真与蒙古王族的陪同下，很仔细的打量着旅顺现在的情况。
他一身黑色的裘皮大袄，头上带着一顶麂皮帽，老脸上的褶皱就恍如黄土高原上的沟壑，越发的深邃。
不过，老奴此时明显也低调了许多，并没有打他的王旗与仪仗，只是很清冷的审视着此时的旅顺城。
而因为四面一直在飘雪，加之营帐的遮掩，便是站在旅顺城头上，视野极为开阔的李春来等人，也很难发现他们此时的身影。
但老奴却一直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甚至，没有与身边人交流几句话。
直到天色将黑，能见度越来越低，旅顺城头上已经是燃起了无数的篝火，他这才有些沙哑的道：“去，去码头那边看看！”
“喳……”
一众王族们怎敢怠慢？
忙是众星捧月一般，护着老奴，一起来到了码头这边。
待在码头这边看了一会儿，老奴的心情似是有了舒展的迹象，转而扫视众人：“情况你们都知晓了，谁可有破城之计？”
一众王族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片晌，还是大贝勒代善先出列道：“汗阿玛，以儿臣之见，阿敏的这个策略还是行的通的。昨夜，我大金虽是略有小挫，无怪乎也是克城心急，被李春来那小人给阴了。此时，旅顺城内，物资必定已经短缺，而此时不过才十一月末，与我大金战略并无太大冲突，或并无需急于这一时，稍稍耐心几天，可能会有更好的机会……”
代善说完，忙是深深对老奴行礼。
周围止不住便是一阵低低躁动的议论。
莽古尔泰撇了撇嘴，想说些什么，究竟还是没敢贸然，心中却是止不住暗啐道：“老二这厮，忒的会做好人了哇……”
可，难受的是，他五爷，并没有什么好反驳的机会的……
忙是止不住看向了大胖脸上被冻的有些发红的皇太极。
这般时候，阿敏已经病倒了，俨然只能指望老八这厮了。
皇太极此时的脸色也略有复杂。
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老二是真的稳啊，简直稳如老狗，看似是轻飘飘的，实则，好话都让他给说尽了……
但皇太极究竟不是凡人，思虑片刻道：“汗阿玛，二哥所言甚是，儿臣也极为赞同。只是，此时，我大金的王旗已经立起来，若是一直不够主动，怕是会让那小李三儿控住城中风势啊……”
“这个……”
周围众人止不住又是一片议论。
便是老奴也微微有些皱眉。
心中暗道：“老八这厮，究竟是灵透啊！一语便正中核心。”
此时，对后金而言，小刀子割肉般的围困旅顺城，俨然是最好的方式。
毕竟，阿敏已经把底子打好了。
奈何，正如皇太极所言，他们现在并不知道旅顺城内的详情，关键李春来这厮，向来是诡计多端，阴险歹毒！
若是不能给他持续的压力——
便是老奴也无法确定，后面还会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生出大变动来！
须知，此时辽西虽已经被大金压制住了，但东线方向，毛文龙的东江军，可是如同那恶狗一般啊……
思虑一会儿，老奴看向皇太极道：“老八，你可有什么好思量？”
皇太极此时俨然已经胸有成竹，忙恭敬道：“回汗阿玛，前番儿臣听杜度说，李春来喜欢借着他们火力的优势，收拢那些汉人奴隶。咱们此行奴隶虽是不多，却也有个三五千人，明日一早，或可拿用这些奴隶，当做试金石……”
老奴这时也反应过来，不由欣慰的看向了皇太极：“此言大善！”
周围马上便传来一片恭维之声。
代善的老脸上虽是陪着笑，可心里却如同吃了翔一般恶心。
这个老八，忒不要脸啊！
……
夜。
渐渐深了。
相比于星火连绵、明显烟火气更为旺盛的后金军营地，旅顺城内，明明将将才打了胜仗，此时却更像是战败方，一片压抑的深沉……
饶是李春来此时早已经安排好了旅顺城内的事务，基本是不可能出现什么意外的，却还是有些不可说的意难平！
什么叫降维打击？
这便是啊。
即便李春来拥有着远超越这个时代的力量，面对老奴这等真枭雄，一时也有些不可说的乏力感……
原本，在李春来的计划中，昨晚把阿敏打疼了，把旅顺城中的士气提起来，饶是民心还不够稳，却是已经具备了一部分出城作战的机会。
毕竟，旅顺城粮草不多，阿敏也未必能多了。
如果能‘偷一次鸡’，搞掉阿敏的一部分粮草，那，旅顺城之危，便也可不攻自破了。
可此时老奴亲临，这所有的计划，俨然都已经成为泡影……
阿敏宰狠，却究竟只是个贝勒，哪怕是四大贝勒之一，却也不可能调动整个后金的力量。
老奴却是全然不同！
这是后金真正的王啊！
依照后金此时的威慑力与影响力，他若想调动物资，谁敢不从？
便是李春来此时也有点陷入到了迷茫状态，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破局了……
这也让李春来联想起了之前数次后金军与明军的大战。
很多时候，看似是明军高高在上，借助整个大明的威势，对老奴的后金军进行降维打击。
但是。
真正具体到实际中，仔细去算，会发现，这个结果，极大可能是倒过来的……
这数次大战，明军人数虽多，却都是些个什么质量？
更不消说，明军内部的反复与缠斗了。
反之，有老奴这个‘大家长’在，就算后金内部有矛盾，却也没人敢把这种矛盾放大化。
看似威势骇人的一块空心大豆腐，去刚一块看似弱小的石头，能有胜率，那才怪了……
“呼呼。”
听着外面鬼哭一般的呼啸北风，李春来此时是很想发泄的！
毕竟，他提前便有了留手，都准备好了的……
但，不断的调整着自己之间，李春来也逐渐冷静下来。
所谓‘世事无常必有妖’。
老奴此时不关注更容易吃到肉的辽西，反而是盯着旅顺这鸟不拉屎的屁大点地方，图什么呢？
更不要提，就算李春来此时得不到毛文龙的消息，但，根据李春来对毛文龙的了解，他那等敏锐的人，难道会什么都不做吗？
……
“呜，呜呜呜……”
次日一早，天色还未大亮，后金军营地方向，便是传来了刺耳的号鸣声。
待李春来等人来到城头，他们已经是铺展开了阵仗，规模颇为宏大，漫山遍野间，到处都是花花绿绿的身影。
但是，真正仔细看，又会发现，里面似是有着什么蹊跷……
“帅爷，这，这有点不对劲哇。今早上这些鞑子看似闹的挺凶，可，怎么看着，他们要像是之前那般，利用这些汉人奴隶做文章呢？”
跟李春来联合作战的这几天，张盘明显也成长了不少，很快给出了一个推断。
“我艹他娘的，怕是，怕是八九不离十啊。帅爷，诸位，你们看，鞑子这攻势看似凶，可，那些攻城器械，都没怎么上来哇。这是想试咱们的火力，消耗咱们的弹药吗？”
张黄眉头已经紧紧皱起来，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局面。
饶是他的城府，却也止不住的骂出了脏话。
正如同后世那句玩笑话，‘只要开车的，别管素质再高，怕就没有不骂人的……’
因为你只能控制你自己，却根本控制不了别人。
但你只要上路，多奇葩的人，你都是有几率碰到的。
一旦碰到了这等奇葩，把你吓个半死，你能怎么办呢？
崔二也沉声道：“帅爷，不行咱们便不浪费远程火力了，鸟铳压制便是！反正咱们的工事已经越来越稳了。”
说话间，众人的目光，都已经是汇聚到了李春来的身上，等待着这个擎天柱一般的主心骨来做决断。
“咦？”
“好像有点不对！”
李春来刚要说话，做个总结，这时，却是一个机灵，他好像是发现了些什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