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三刻,靖北王府的新房内,红烛高燃,氤氲的暖气将初春的寒凉隔绝在外。鎏金蟠龙烛台上,儿臂粗的喜烛爆开一个轻微的灯花,映得满室喜庆的陈设愈发流光溢彩。缠枝莲并蒂花纹的窗棂上,还贴着大红的“囍”字,空气中弥漫着合卺酒清冽的甜香,与名贵苏合香交融,织成一幅旖旎温存的假象。
沈青梧端坐在铺着大红鸳鸯喜被的千工拔步床边,凤冠霞帔,重得几乎压弯她纤细的脖颈。眼前是晃动的珍珠流苏,视野被局限在一小片方寸之地,只能看到自己交叠放在膝上、微微颤抖的双手,以及指尖那抹为喜庆而染的鲜红蔻丹。
心跳得厉害,并非全然是新娘的羞涩,更多是一种莫名的不安,如同细微的蛛网,缠绕在心头,越收越紧。她下意识地想去抚摸腕间那枚母亲遗下的血玉镯,那是她及笄时父亲亲手为她戴上的,说是沈家传女不传子的宝物,可挡灾厄。指尖刚触到那温润的玉质,新房的门便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沉稳的脚步声渐近,带着一丝酒气,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锐意。
眼前的珍珠流苏被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轻轻撩起。
她抬眸,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萧彻,她的新婚夫君,靖北王世子。玉冠束发,面如冠玉,一身大红的喜服更衬得他风姿卓绝,那双总是蕴着温柔春水的眸子,此刻正清晰地倒映着她凤冠霞帔的模样,深情得几乎能溺毙人。
“青梧,”他开口,声音低沉醇厚,带着一丝微醺的沙哑,愈发撩人心弦,“让你久等了。”
他执起她的手,引她到铺着红绸的圆桌旁。桌上,一对赤金鸳鸯杯盛着琥珀色的合卺酒,酒香扑鼻。
“饮下此杯,你我便是真正的夫妻,此生不离,生死相依。”他端起其中一杯,递到她唇边,眼神温柔得能融化冰雪。
沈青梧依言,就着他的手,浅啜了一口。酒液辛辣中带着回甘,滑入喉间,带来一丝暖意,却未能驱散心底那莫名的寒意。她看着他仰头饮尽自己杯中酒,喉结滚动,姿态优雅。
然而,下一刻,那刚刚饮尽合卺酒的薄唇,却勾起了一抹截然不同的弧度。温柔褪尽,只剩下一种近乎妖异的冰冷和……狂热。
“沈家嫡女的心头血,”他俯身,凑近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喷吐在她敏感的耳廓,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冰锥,刺穿她所有的希冀,“是开启前朝龙脉,最好的祭品。”
沈青梧瞳孔骤缩,尚未反应过来他话语中那骇人的含义,一股巨力便猛地将她向后推去!
天旋地转间,她重重仰倒在柔软的鸳鸯喜被上。金线绣制的并蒂莲在眼前晃动,母亲熬瞎了双眼才绣成的、承载着无数祝福的图案,此刻却成了她最后的视野。
萧彻的身影笼罩下来,遮住了烛光。他脸上再无半分温情,只有一种进行某种神圣仪式般的肃穆与残忍。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尺余长的弯刀,刀身狭长,泛着幽蓝的寒光,造型古朴诡异,绝非中原样式。而最刺目的,是那刀柄之上,赫然镶嵌着一枚雕刻着盘绕螭龙纹样的玉佩!那螭龙形态狞厉,与当朝皇室惯用的温润蟠龙截然不同,透着一股子邪气与古老。
“为…何…”她徒劳地挣扎,指尖抓住他喜服的广袖,在那繁复的蟒纹刺绣上刮出凌乱的血痕。太多的疑问,太多的不甘,堵在喉间,却只能化作破碎的气音。
他没有回答,眼神冷漠如霜,手腕稳如磐石,刀光毫不犹豫地落下!
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自喉间炸开,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瞬间浸透了胸前的衣襟,也染红了身下那对金色的并蒂莲。血色迅速蔓延,将那象征百年好合的鸳鸯,洇成了刺目的、不祥的暗红。
意识在飞速抽离,视线开始模糊。濒死的绝望中,她最后看到的,是萧彻用指尖,蘸着她喉间涌出的、尚带体温的鲜血,细细地、虔诚地涂抹在那刀柄的螭纹玉佩之上。那玉佩接触到鲜血,竟隐隐泛出一层诡异的微光。
冰冷的死亡触感蔓延至全身。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刹,腕间那枚一直温润的血玉镯,毫无征兆地迸射出灼目的红光!那光芒如此炽烈,瞬间吞没了她的全部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