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戈武回到第七仓库时，李慕云正戴着虚拟眼镜，对着一块悬浮在半空的全息电路板较劲。
板子上密密麻麻的能量回路像蜘蛛网，他手里拿着能量刻笔，小心翼翼地点在一个关键节点上。
“老李，”贾戈武把能量隔离箱“哐当”一声放在工作台上，“先停一下，咱们得开个会。”
李慕云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看到箱子和贾戈武严肃的表情，立刻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找到点好东西”。他放下刻笔，随手关掉全息投影：“出什么事了？勘探不顺利？”
“顺利过头了。”贾戈武打开箱盖。
三枚流光溢彩的能量电池静静躺在防震海绵里，淡蓝色的凝胶残留还附着在表面，在仓库昏暗的光线下，像三个小太阳。
李慕云的眼镜差点滑下来。
“这能量纯度……”
他下意识去摸旁边的简易检测仪，手都有点抖，“十二倍于标准能量币？冷核聚变·压缩态？旧纪元军用级别的东西你怎么找到的？！”
“在一个写着‘生态样本’标签的货柜里。”
贾戈武苦笑，“还附赠了这个。”
他把背包里的那几页泛黄文件和生锈徽章拿出来，摆在桌上。
李慕云先是拿起徽章，手指摩挲着上面的人类联邦标志，眼神变得复杂：“旧纪元的东西……保存得这么好，那货柜的环境控制系统居然还能运转？”
“不止环境控制。”
贾戈武深吸一口气，“老李，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可能有点……超出你的认知范围。你做好心理准备。”
李慕云正色，拉了把椅子坐下：“你说。”
贾戈武没有立刻开口。他在组织语言，思考该怎么向这位严谨的旧纪元科学家解释“量子纠缠·信息投射”“跨时间线投送”以及“你眼前这个人其实是个复制粘贴的火种”这种离谱设定。
最后他决定直球。
“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或者说，我的意识不是。”
贾戈武看着李慕云的眼睛，“我来自另一个时间线，一个‘创世之源’计划彻底失败、旧纪元人类文明完全覆灭的时间线。在那个世界里，一群科学家在最后时刻启动了‘归乡者’计划，把我的意识编码成信息流，投送到了这个还有希望的世界。”
李慕云的表情从困惑到震惊，再到某种恍然大悟的沉思。他没有打断，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这是他在深度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hER实验体。”
李慕云缓缓开口，“洪阿汤加岛基地里那个沉睡的身体，就是你的‘载体’？”
“对。”
贾戈武点头，“我的意识被投射过来，与那个载体融合。但由于保护机制，我的记忆被包装成了‘从元纪元穿越’，让我更容易接受现状。直到今天，在货柜里找到这些记录，才解开了真相。”
他拿起那几页实验记录，递给李慕云。
李慕云一页页翻看，看得很慢，很仔细。他的表情随着阅读不断变化——看到“源质污染”时眉头紧锁，看到“基因锁理论缺陷”时叹气摇头，看到“归乡者计划”时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最后看到“贾戈武·hER-07·已投送”那行字时，抬起头，深深看了贾戈武一眼。
“所以你是……火种。”
李慕云的声音有些干涩，“旧纪元人类扔向无数可能性中的，承载着最后希望的火种。”
“听起来很中二对吧？”
贾戈武自嘲地笑了笑，“像什么三流科幻小说的设定。”
“不。”
李慕云摇头，神情严肃，“这完全符合旧纪元末期那些‘疯子’的思维模式——当一切常规手段都失效，他们就会开始赌概率，赌可能性，赌那些理论上存在但从未验证过的技术。”
他顿了顿，“而且，从科学角度，量子纠缠态的信息投射在理论上是可行的，只是需要难以想象的能量和精确到普朗克尺度的坐标锚定。”
贾戈武一愣：“你信了？”
“我信科学。”
李慕云推了眼镜，“你带来的这些文件，无论是纸张老化程度、墨水化学成分、还是上面记录的数据格式和项目编号，都和我记忆中旧纪元最高科研机构的档案标准完全一致。伪造的可能性低于万分之一。”
他放下文件，又拿起那枚徽章，摩挲着边缘：“而且，如果你是骗子，编不出这么……悲壮的故事。”
仓库里安静了几秒。
“好吧，”贾戈武松了口气，“我还以为要费很多口舌解释。”
“接下来呢？”
李慕云放下徽章，目光落回能量电池上，“你告诉我这些，不只是为了分享身世之谜吧？”
贾戈武正了正神色：“我要回去。回地球。”
李慕云没有意外，只是问：“什么时候？怎么回？”
“等钥匙修复完信标。”
贾戈武说，“三枚电池充能后，修复度能到92%，可以解锁短程精准跃迁功能——误差不超过五公里。我打算直接跃迁到锚点附近，也就是村落那棵老榕树下。”
“钥匙？”李慕云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贾戈武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跟李慕云提过“钥匙”的存在。之前他一直把钥匙当做自己独享的金手指，但现在要带团队行动，有些事必须摊牌。
“钥匙是我体内的另一个……存在。”
贾戈武斟酌着用词，“你可以理解为一个高维人工智能，自称‘宇宙商人的器物’。我的时空凝滞能力、跨维度投送，都是通过它实现的。它现在处于休眠修复状态，吸收完这些电池的能量就能苏醒。”
李慕云的表情变得极其精彩。
先是“果然如此”的了然，然后是“你小子藏得够深”的无奈，最后是“这玩意儿听起来就不像什么正经AI”的警惕。
“所以，”李慕云一字一顿，“我们一直以来依赖的‘维度投送技术’，其实是某个来历不明的外星AI在你脑子里搞的鬼？”
“别这么说，”钥匙的声音突然在贾戈武脑海里响起，带着不满，“我只是个无辜的、需要修复的工具。而且老李，你上次改进护盾回路时参考的‘能量场相位叠加理论’，是我通过贾戈武的潜意识碎片‘不经意’泄露给你的哦。”
贾戈武嘴角抽搐了一下，把钥匙的话转述给李慕云——当然，过滤掉了“无辜的工具”这种不要脸的自称。
李慕云听完，沉默了三秒。
“让它出来跟我说话。”他说。
贾戈武一愣：“怎么出来？”
“你不是能跟它精神交流吗？当个传声筒就行。”
李慕云从工作台底下翻出一个简易的脑波传感器——那是他前几天用废弃零件拼着玩的，“把这个戴上，它能放大你的脑波活动。虽然解析不了具体内容，但可以判断交流强度。我要确认这‘钥匙’的存在模式和稳定度。”
贾戈武犹豫了一下，还是戴上了那个有点硌脑袋的传感器。
“钥匙，老李要跟你‘面谈’。”
“哦？”
钥匙的声音里带上兴趣，“有趣。那就聊聊。”
接下来的半小时，仓库里的对话变得极其诡异。
贾戈武像个人形电话，在钥匙和李慕云之间来回传话。
李慕云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你的能量来源是什么？修复完成后预计功能模块有哪些？与宿主的精神绑定机制是单向还是双向？如果宿主死亡，你会怎么样？”
钥匙的回答则充满了高维存在的傲慢和谜语人风格：“能量？一切有序和无序的转化都是能量。功能？那得看宿主能支付多少‘代价’。绑定？目前是共生，但未来可能升级为‘合伙人’。宿主死亡？那我只能遗憾地寻找下一个‘代行者’——不过老李，你问这么多，是想跳槽吗？”
李慕云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我只是在评估风险。一个自称‘宇宙商人器物’的AI，绑定在唯一能提供‘跨维度物流服务’的员工身上，这听起来就像是某家快递公司把全部家当押在了一个外卖小哥的电瓶车上。”
钥匙：“……你这个比喻，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贾戈武憋着笑，继续当传声筒。
最后，李慕云摘下虚拟眼镜，揉了揉眉心。
“好吧，”他说，“虽然来历不明、动机可疑、说话方式很欠打，但至少目前来看，这个‘钥匙’对你有实质性的帮助，而且它的技术层次远超我们的理解——这意味着合作价值大于风险。”
他看向贾戈武：“我同意返回地球的计划。但有几个条件。”
“你说。”
“第一，走之前，我们需要在万流港建立一个可持续的‘前哨站’。”
李慕云指向仓库四周，“这里的设备、材料，还有我们积累的技术资料，不能就这么扔掉。我建议联系老陈，把这里正式租下来，或者至少找个可靠的‘看门人’。”
“第二，灰影必须升级。”
李慕云看向角落里静静站立的人形傀儡，“地球上的威胁不明，我们需要更强的战斗力。这三枚能量电池，至少要留出三分之一用于灰影的能源核心改造。”
“第三，”李慕云盯着贾戈武的眼睛，“回去后，一切行动以调查和积累为主。不要急着跟麻曦或者她背后的势力正面冲突。你是‘火种’，不是‘自爆卡车’。”
贾戈武笑了：“放心，我还没活够呢。”
“那就这么定了。”
李慕云站起身，走到工作台前，重新打开全息投影，“现在，我们来规划一下具体方案。首先是能量分配……”
看着李慕云迅速进入工作状态，贾戈武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这就是靠谱队友的感觉。
不管面对多离谱的真相、多诡异的设定，只要方向明确，就能立刻投入执行，把“不可能”拆解成一个个可以解决的“技术问题”。
“钥匙，”贾戈武在脑海里说，“你觉得老李这人怎么样？”
“理性、严谨、有一定程度的控制欲，但本质上是个好人。”
钥匙评价道，“而且，他接受新信息的速度比你快多了——不愧是旧纪元培养出来的顶尖科学家。”
“那回去地球的事……”
“三天。”
钥匙给出明确时间，“充能二十四小时，信标修复十八小时，坐标校准和跃迁准备六小时。三天后，你们就可以出发。”
贾戈武握紧拳头。
三天。
七十二小时后，他就能回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见到猴子、秦山，见到那些并肩作战过的村民。
也能去面对麻曦，面对那些黑紫色的虫兽，面对“源质”污染背后的真相。
以及，最重要的——
把万流港的技术、资源、奇物，带回地球，建立跨维度的商业网络。
把地球的特产、信息、乃至“源质”相关的秘密，带到万流港，换取更多资本。
“老李，”贾戈武开口，“走之前，我们还得准备一批‘货’。”
李慕云头也不抬：“什么货？”
“第一次回家，总得带点‘土特产’。”贾戈武咧嘴一笑，“万流港的这些玩意儿，在地球上，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