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却是深入骨髓的冰冷与虚脱。
那一道跨越了无尽时空与维度的目光,像一根烧红的烙铁,在他的神魂深处留下了一道无法磨灭的印记,灼热而刺痛。
林缺扶着柴房的门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早已被冷汗浸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倒悬于地底深渊的金身青铜巨像,那睁开的第三只眼……仅仅是被凝视,就几乎让他心神崩溃。
那是什么级别的存在?
神境之上?
还是……更高?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御膳房的灶台边,借着尚未熄灭的余烬烤火取暖,试图驱散那股源自灵魂的寒意。
就在这时,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纤细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林公公。”
是夜莺。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仿佛不带任何感情。
林缺吓了一跳,差点从板凳上摔下去,回头没好气地道:“莺姐,下次来能不能先敲个门,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夜莺没有理会他的贫嘴,只是伸出素手,掌心托着一枚冰凉的白玉棋子,递到他面前。
林缺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枚棋子,入手温润,其上天然形成的冰裂纹路,竟与他在观星台山河棋盘上,引动天下民怨、最终融入自己体内的那一枚,分毫不差!
仿佛它们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皇后娘娘说,”夜莺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贴着地面滑行,“黑白未定,勿落子。可若您已看见未来……那一步,还能收回来吗?”
林缺指尖剧烈地一颤,那股冰凉的触感仿佛直接刺入了他的心脏。
萧清雪知道!
她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她甚至知道他“落子”的行为,会引来何等恐怖存在的关注!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瞬间又挂上了那副招牌的贱兮兮笑容,小心翼翼地接过棋子,揣进怀里,嘿嘿笑道:“娘娘说笑了。咱一个烧火的太监,哪懂什么下棋?顶多……就是给各位主子扫扫残局,收拾收拾烂摊子罢了。”
夜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身形一晃,便再次融入了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她前脚刚走,林缺脑海中的系统面板便轻轻一震。
【叮!检测到共誓残片共鸣频率提升,被动技能‘短暂预判’冷却时间缩短0.3秒。】
林缺攥紧了怀中的棋子,嘴角的笑容缓缓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
这天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
当夜,三更时分。
御膳房的管事周铁山神色紧张地敲开了他的房门,低声道:“小林子,跟我来,三殿下有请。”
穿过戒备森严的重重宫禁,林缺在一座偏僻的东宫偏殿内,见到了三皇子萧景琰。
此刻的萧景琰,面色苍白如纸,紧抿的嘴唇毫无血色,一身常服的袖口处,隐约还能看到一抹已经干涸的暗红血迹。
他的身旁,盲眼琴师白砚正襟危坐,膝上横着他那把从不离身的古琴。
“让你见笑了。”萧景琰苦笑一声,“就在一个时辰前,有刺客潜入。用的是天音寺的‘寂灭针’,淬了剧毒,见血封喉。若非白砚先生听出窗外有两道呼吸节奏与风声不符,提前示警,我此刻恐怕早已是一具尸体。”
林缺心中一凛。
天音寺,又是天音寺!
二皇子的手,已经伸得这么长了吗?
就在他思索之际,白砚一直沉默抚琴的手指忽然拨响了一根琴弦。
“铮——”
一声清越刺耳的弦音在殿内炸开。
白砚那双没有焦点的眼睛转向林缺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探究的弧度:“这位公公……有些意思。你的心跳,比常人慢了不止半拍,脉搏沉稳得不像话。这不像是被吓到了,倒像是……提前预知了什么,所以毫无波澜。”
一瞬间,林缺只觉得头皮发麻,仿佛自己所有的伪装都被这盲眼琴师一眼看穿!
他反应极快,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夸张地叫道:“哎哟我的妈呀!吓死我了!小的……小的从小就胆小怕死,为了活命,自己瞎琢磨了一套龟息功,一遇到惊吓,心跳就跟死人似的……殿下,先生,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这番戏精附体的表演,连滚带爬,涕泪横流,倒也符合一个贪生怕死的小太监人设。
萧景琰皱了皱眉,挥手让周铁山将他扶起。
然而就在此时,林缺的脑海中,系统预警的红光骤然爆发!
【‘三息洞悉’强制触发!】
一幅无比清晰的画面撕裂了他的脑海:三日之后,宫中夜宴,灯火辉煌。
一名身段婀娜的执壶宫女,莲步轻移至萧景琰身侧。
就在她躬身为三皇子斟酒的瞬间,右肩几不可查地微微一耸,一缕比发丝还细的寒光从袖中激射而出,无声无息地落入酒杯!
画面飞速推进,萧景琰端杯欲饮,随即毒发,口鼻流血,栽倒席间。
满殿哗然,二皇子萧景渊第一个冲出,满脸“悲痛”地抱住弟弟的尸体,含泪向御座上的皇帝请命,请求仙门高人下凡,彻查凶案,镇压乱局!
画面戛然而止,林缺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好一招毒计!
三日后,夜宴如期而至。
林缺一反常态,主动向御膳房总管请缨,要去前殿伺候,美其名曰“见见世面”。
他混在一众捧着菜肴、端着酒壶的太监之中,目光却如鹰隼般,飞速扫过全场每一个宫女的脸。
终于,他找到了那个在预判画面中出现的身影。
那宫女果然被安排在了给皇子们斟酒的行列。
随着宴会进行,那宫女离萧景琰越来越近。
林缺的心跳也随之加速,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两柄小锤在猛烈敲击。
就是现在!
就在那宫女即将走到萧景琰案前,准备倾倒壶中美酒的刹那,林缺猛地抱住脑袋,发出一声夸张至极的惨叫:“哎呀!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痛死我了!”
他这一嗓子,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名宫女。
紧接着,林缺仿佛再也支撑不住,顺势朝前一滚,身体精准地撞在了旁边一张摆满佳肴的案几上!
“哗啦——”
杯盘碎裂,汤汁四溅。
那只盛放着毒酒的酒壶更是被他撞得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地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有刺客!”
潜伏在暗处的禁军侍卫反应极快,一拥而上,瞬间将那名因突发变故而愣在原地的宫女死死按住。
一名侍卫从她袖中,搜出了一根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银针——正是天音寺的“寂灭针”!
皇帝龙颜大怒,一掌拍碎了面前的玉杯!
二皇子萧景渊的脸色铁青,肌肉紧绷,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挤出笑容对皇帝道:“父皇息怒!许是奸人冒充天音寺之人,意图离间我们兄弟感情,用心险恶!”
风波过后,林缺作为“冲撞御前、惊扰圣驾”的罪魁祸首,被象征性地杖责二十,然后“贬”去了冷宫,负责清扫无人问津的积雪。
这自然是萧景琰的安排,明为惩罚,实为保护和方便他行事。
林缺扮作最不起眼的扫雪太监,推着吱呀作响的雪板,在冷宫的角落里,悄然潜入了萧景琰临时藏身的偏殿书房。
书案之上,赫然放着一份用明黄绸缎包裹的卷宗,正是那份传说中的“先帝遗诏副本”。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却是一片空白,一字也无。
就在他准备悄然离开之际,指尖触碰到空白纸面的地方,忽然传来一阵灼烫!
【叮!检测到高浓度皇权共鸣源,符合激活条件。建议使用‘血契显影’!】
林缺心一横,从靴中摸出削水果的小刀,咬牙在指尖划开一道口子。
一滴殷红的鲜血,滴落在空白的诏书之上。
刹那间,异变陡生!
那滴鲜血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在纸面上迅速游走,金色的纹路以血滴为中心,疯狂蔓延开来!
金光乍泄,八个龙飞凤舞、霸气无双的大字,仿佛从纸张的灵魂深处燃烧起来,灼痛了林缺的双眼!
“真龙不在天,而在野。”
更让他震惊的是,这八个字浮现的瞬间,他体内那枚刚刚融入的白玉棋子竟发疯似的震颤起来,一股磅礴浩瀚的气息与这八字真言产生了强烈的共振,仿佛远古的呼唤!
当晚,暴雨倾盆,雷声滚滚。
林缺蜷缩在自己那间四处漏风的柴房里,反复咀嚼着那惊心动魄的八个字。
【叮!触发神级选择!】
【A:立即公开遗诏内容,引爆朝野,令仙门与皇权彻底对立,天下震荡!(奖励:神级功法《破妄诀》,可看破一切虚妄幻象)】
【b:暂时隐瞒遗诏真相,积蓄力量,寻找一击必中的更优解!(奖励:主动技能‘三息洞悉’预判时间+1秒)】
林缺的心脏狂跳,这个选择,几乎是在决定整个大炎王朝的未来走向!
他还没来得及抉择,窗外一道壮硕的黑影如鬼魅般一闪而过,稳稳地立于屋檐之下。
是石敢当!
他那张宛如钢铁浇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雨幕的映衬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石敢当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雨声,“但是……我也曾是农家子。若真龙真的在野……”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什么,
“那它,也该醒醒了。”
话音落下,他再次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倾盆大雨之中。
林缺怔怔地望着窗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那道尚未愈合的血痕,忽然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疯狂与决绝:
“选谁当皇帝?不……”
“我是要让高高在上的皇帝知道,谁,才是这天下的主人。”
话音刚落,系统面板悄然刷新。
【叮!宿主‘忠贞’定义二次刷新:护道者,为天下苍生之道,可违君王之旨!】
林缺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
这惊天动地的八个字,以及那个雨夜中铁面禁军统领的默许,是足以掀翻整个棋盘的最后一张底牌。
而他,需要一个能与他一同,将这张底牌狠狠砸在棋盘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