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停哨音像一把钝刀，割开了球馆里凝固的空气。韦德抱着球走向替补席，脚步很稳，但胸口起伏的幅度出卖了他。汗水沿着他的鬓角往下淌，在下巴汇聚，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留下深色的圆点。
快船球员走向自己的替补席时，动作都有些迟缓。不是疲惫——虽然每个人都筋疲力尽——而是一种过度专注后的麻木。波什走路的姿势有点跛，右膝盖在刚才和奥尼尔的碰撞中扭了一下。大本用毛巾擦着脸，但眼睛一直盯着记分牌：七十二平。五十九秒。
斯隆站在替补席前，等着球员们围过来。他的西装外套早就脱了，白衬衫的腋下位置有两团深色的汗渍。手里拿着战术板，但没立刻画。
球员们在他面前站成半圆。所有人都在喘气，粗重的呼吸声混在一起。科比最后一个走过来，他的腿看起来最沉重，每一步都像在拖着什么。右脚的护踝已经湿透，颜色深了一大片。
“听着。”斯隆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但每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出来，“防三分，放两分。”
他在战术板上画了个半场图。“韦德会打挡拆。大本，你延误一下立刻回位，别让他轻松突进去。如果突进去了——”
他看向鲍文和科比。“弱侧要协防。但不能放空底角，埃迪·琼斯今天进了三个三分。”
鲍文点头，汗水从他额头流进眼睛里，他眨眨眼，没擦。
“如果他们投两分，”斯隆继续说，“进了我们还有时间打最后一攻。但如果投进三分——”他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
时间只剩五十九秒。如果被投进三分，基本就结束了。
斯隆放下战术板。“进攻端，如果拿到球权，叫暂停。我们打最后一攻。”
他看着科比。“你来。”
科比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他的嘴唇很干，裂了几道小口子。
暂停时间快到了。斯隆最后扫了一眼所有人。“记住，防三分，放两分。”
球员们转身回到场上。膝盖弯曲，重心压低。鲍文主防韦德，距离一步——这个距离很微妙，能干扰投篮，又能防止被一步过掉。
韦德在边线接球。他运球过半场，左手抬了抬，示意稳一稳。汗水从他额头滑下，在下巴凝聚，滴落。他抹了把脸，这个动作他今晚做了至少二十次。
美航球馆此刻的寂静是虚假的。两万多人的呼吸被压抑着，像绷紧的鼓面，一触就会爆发出毁灭性的声浪。你能感觉到那种压力，物理性的，压在皮肤上，压在耳膜上。
韦德招手。
奥尼尔从低位提上来。这个三百三十磅的巨汉移动时，地板都在轻微震动。他在弧顶站定，结实的掩护像一堵墙。韦德启动，向右。比卢普斯被奥尼尔完全挡住，连影子都看不到。
韦德突进去。他的第一步还是那么快，像刀切黄油。鲍文勉强跟上，但已经被甩开半个身位。
禁区里，大本从弱侧补防过来。两人在油漆区边缘相遇——韦德起跳，大本同时起跳。
空中对抗。
韦德的身体向后倾斜，但他没强行出手。他在最高点，眼睛扫过全场，然后——分球。
球飞向底角。
那里站着埃迪·琼斯。他空了。
快船替补席上有人站了起来。
鲍文从韦德身边扑过去。他不是跑过去的，是整个人横着飞出去的，像扑向一颗手榴弹。手臂伸到极限，手指张开。
他的指尖蹭到了球的下沿。
很轻微。可能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的接触面积。但足够了。
球在空中改变了旋转。它本来应该带着漂亮的后旋飞向篮筐，现在变成了怪异的侧旋。弧线还是那么高，但轨迹歪了。
砸在篮筐前沿。
不是清脆的打铁声，而是沉闷的“咚”一声，像重物砸在木头上。球弹得很高，几乎碰到篮板顶部的计时器。
篮下，奥尼尔和波什同时起跳。
奥尼尔跳得更高——他毕竟还是那个最具统治力的中锋，哪怕已经三十三岁。但波什位置更好，他卡住了奥尼尔起跳的路线。两人在空中撞在一起，肩膀对肩膀，肘对肘。肌肉碰撞的声音闷而实。
球被奥尼尔的手指碰到。但他没抓稳——波什的干扰起了作用。球被拨了一下，改变方向，飞向三分线外。
韦德在外线拿到球。
时间还剩二十四秒。
他抱住球，双手死死箍住，像抱住救命稻草。然后抬手，叫暂停。
动作很稳。但胸口在剧烈起伏，你能看见球衣在他胸前快速鼓动。
快船球员走回替补席。波什揉了揉右膝，表情有点扭曲。大本喘着气，双手撑在膝盖上。科比走路时右脚有点拖，但他没停。
斯隆等他们围过来。所有人的脸都湿漉漉的，汗水混着球馆里喷洒的水汽，在灯光下反着光。眼睛因为过度专注而泛红，瞳孔收缩得很小。
“防下来了。”斯隆说，声音里有一丝几乎听不出的松动，“现在，最后一防。”
他在战术板上画着。“韦德会单打。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他会耗时间，最后时刻出手。”
他看向科比。“你去防。”
科比点头。呼吸还是很重，但眼神很清晰。
“如果突破，弱侧协防。但别放空外线。尤其是底角。”
暂停时间到。
球员们回到场上。边线球发出来，韦德在弧顶接球。他运球，耗时间。眼睛盯着计时器，余光扫视队友的跑位。
快船防守扩得很大，不给三分机会。每个人都知道，两分可以给，三分绝对不行。
韦德运球到右侧。科比主防，距离半步——这个距离更危险，但他必须这么防。再远一步，韦德可能直接干拔。
时间走到最后十秒。
韦德启动。向右突破，急停，拉回。科比跟得很紧，鞋底在地板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韦德再变向，向左。科比滑步，没失位。
两人的身体不断接触，肩膀撞肩膀，手臂缠手臂。裁判没吹——这种时候，只要不是明显的犯规，哨子都会很松。
时间剩五秒。
韦德后仰起跳。
科比全力起跳封盖。手臂完全伸展，手指张开。他跳得很高，高到手指几乎触到韦德的眼睛。
球出手。
弧线很高，高得离谱。像是韦德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把球扔向天空。
球在空中飞行的时间，可能只有一秒半。但在所有人眼里，它慢得像飘浮。
砸在后沿。
不是刷网声，是沉重的、闷实的撞击声。球弹出来，不高，但很快。
篮下，大本和奥尼尔同时起跳。
奥尼尔占据了更好的位置——他就在篮下，只要起跳就能抓到球。但大本起跳的时机更准。他在奥尼尔的手指碰到球之前，用指尖把球向上拨了一下。
很轻的一拨。
球改变了方向，不是被抓住，而是向上弹起，然后飞向三分线外。
科比和韦德同时冲向球。
科比先一步。他整个人扑出去，把球抱进怀里。落地时手肘撞在地板上，闷哼一声。
韦德立刻犯规。手拍在科比手臂上，声音很响。
哨响。
时间只剩十二秒。
快船球权。
科比躺在地板上，抱着球，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光。呼吸。一下，又一下。
然后他站起来，把球递给裁判。走回替补席时，右腿的拖拽更明显了。
暂停。最后一次暂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