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箭课终于结束，顾曦柚几乎是跑着回教室的，之后，夫子在上课的时候宣布的消息就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学堂内激起了千层浪。
“期中考试在即，此次考核，非同小可。”夫子面色严肃，目光扫过台下众学子，“你们的成绩，将与北辰国的同龄学子进行综合均分比拼！”
话音未落，底下已是哗然一片，除了早已神色如常的谢皓辰、沈知珩以及对此不太敏感的云奕，其他人都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更让人压力倍增的是，夫子接着说道：“届时，诸位的成绩与排名，将会公示于北辰国皇室学堂之内，美其名曰‘供两国学子交流参考’。”
这话说得委婉，但在场谁不明白？考得好自然是长脸，若是考得不好，那便是在异国他乡成了活生生的反面教材！这丢的不仅仅是自己的颜面，更是会让家族蒙羞，乃至让整个国家的教育水准都被人看低！
很多学生心里已经在想这段时间偷偷请家教了，绝对不能考差!
不过，关于派遣此次期中考试第一名作为交换留学生，以及北辰国际皇家学堂那诱人至极的“特定官位”和奖学金等细节，夫子却只字未提。
学堂高层经过商议，决定将此消息暂时封锁，以免有人为了这巨大的利益铤而走险，再生出如上次考题泄露般的舞弊风波。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学堂都笼罩在一种紧张备考的氛围中。
顾曦柚更是苦不堪言，他那些心爱的话本子被无情收缴，每日除了学堂的功课，回到丞相府还要顾丞相抓着温习到深夜。
连难得的休沐日也变成了强化复习日，顾丞相更是给他下了死命令——必须考入全校前二十名，否则零花钱扣光，话本子长期禁绝！
被迫进入高强度学习冲刺阶段的顾曦柚，内心那个属于现代大学生的灵魂倒是稍稍稳住了阵脚。复习预习这些功课对他来说，理解记忆并非难事，只是这古代经义策论的写作格式需要小心适应。饶是如此，连日来的精神紧绷也让他倍感疲惫。
期中考试前一日，放学时分。
顾曦柚慢吞吞地收拾好自己的书箱，然后“啪叽”一声，整个人有气无力地趴在了冰凉的桌面上，像一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小猫。
一旁的谢皓辰整理好书卷，侧目便看到小家伙这副蔫头耷脑的模样，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桃花眼此刻也黯淡无光，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清冷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顾曦柚闻言，小脑袋在臂弯里蹭了蹭，才抬起一半脸，露出一只写满了生无可恋的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终于熬到考试这天了……”他的声音软糯，带着点委屈的拖腔。
随即，他像是想到了这些日子的“悲惨”遭遇，重重叹了口气。
“我这最近被我爹爹拉着复习功课，连看一眼话本子的时间都没有！等考试一结束，我必须狠狠看完三本！不，五本！”那激动的小模样，仿佛不是在立目标，而是在进行一场庄严的宣誓，腮帮子微微鼓起，带着一种稚气的认真，可爱得让人想捏一把。
就在这时，沈知珩和阿史那·云奕也走了过来。
沈知珩听到他孩子气的宣言，莞尔一笑，温声道：“曦柚如此用功，定然能取得佳绩。届时，沈某或许可赠你几本孤本话本作为贺礼？”
而云奕则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说：“考完试我带你去西市看杂耍！比闷在屋里看画本子有趣多了！放松放松！”
顾曦柚看着围过来的三人，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真切的笑容，备考的疲惫似乎也消散了一些。
第二天，皇室学堂的考场布置，让所有步入其中的学子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严肃与奢华。
为了杜绝任何作弊的可能，考场经过了精心改造。原本摆放紧凑的书案被拉大了间距，确保考生之间有足够的距离。
每张书案并非面向讲台，而是呈扇形分布，一律面朝墙壁，极大地限制了左顾右盼的视线。考场四周乃至穹顶，都有监考的夫子或侍从肃立，目光如炬，巡视着每一个角落。
然而，在这极致严格的防范之下，学堂也为学子们提供了极其舒适的应考环境。
时近初夏，天气已渐炎热，每个考场内却凉意习习。只见考场四角及通道旁，皆放置着半人高的冰鉴，镂空的盖口中丝丝缕缕地冒着白色寒气，有效地驱散了暑气。更有侍从在一旁，用精美的团扇轻轻扇动，让凉意均匀分布。
学子们书写所用的，是质地细腻的上好宣纸，砚台中的墨也是提前研磨好的浓淡相宜的佳品。
甚至连提供给考生饮用的，都不是寻常茶水，而是用冰镇过的酸梅汤或绿豆汤，盛在晶莹剔透的琉璃盏中。
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皇室学堂的财大气粗，以及对此次考试非同一般的重视。这既是对学子们的体贴，也无形中加重了考场内凝重肃穆的气氛，提醒着每一个人——此试，关系重大。
顾曦柚在考场上仔细收拾好自己的书箱，笔墨纸砚一一归位，动作轻快中带着考后的解脱感。一收拾妥当，他便迫不及待地跑去隔壁考场找谢皓辰他们三人。
刚一走到隔壁考场门口，就看见谢皓辰正从里面走出来，身姿依旧挺拔清冷。
谢皓辰看着面前的少年眼睛亮晶晶地，像盛满了星子，笑的一脸灿烂地跑了过来。顾曦柚白皙的脸颊因小跑而泛起一层薄红，微微喘着气，几缕墨发调皮地贴在额角，那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眸中光华流转，满是雀跃与期待。
像只终于被放出笼子、迫不及待要扑向心爱玩具的小动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纯然又勾人的可爱。然后他径直——
略过了谢皓辰，奔向后面的沈知珩。
谢皓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那抹欢快的身影与自己擦肩而过，原本因见到少年而微微柔和的眼神瞬间凝滞。
唇角那几乎不可察的弧度也迅速敛去，化作一片冰封的湖面，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暗流涌动，盯着顾曦柚奔向沈知珩的背影，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分。
只见少年走到沈知珩面前，笑得勾人，“沈公子，我们走吧，去书坊。”
沈知珩看着面前的少年，那甜甜的笑容如同春日最暖的阳光，直直照进心底，瞬间驱散了他连日备考的疲惫。
少年眼里的光纯粹而热烈，带着全然的信任和期待，让沈知珩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一种想要守护这笑容、满足他一切愿望的冲动油然而生。
“叮!沈知珩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45\/100，请宿主再接再厉!”
沈知珩露出一脸温和的笑容，眼神柔软，“嗯，走吧。”
当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被谢皓辰拦住了。
谢皓辰冷脸看着沈知珩，“你要带他去哪？”
“哥哥，我昨天跟沈公子说好今天考完试要去书坊看最新的话本子，你要一起吗？”顾曦柚没有注意到谢皓辰的脸色，只是一脸天真纯洁地看着谢皓辰，还以为谢皓辰只是随口问问。
听到顾曦柚这句话，谢皓辰脸色更黑了。
他们约好？？居然背着他想单独待在一起？不可能!
“曦柚，太子殿下应该有别的事务需要处理，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太子殿下了，先走吧。”沈知珩在一旁对着顾曦柚说道，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顾曦柚看着谢皓辰没有出声，便无奈地翘了翘唇，那粉嫩的唇瓣微微嘟起，带着点遗憾，“行吧，那哥哥，我们先走了，拜拜。”
“等等。”谢皓辰叫住了两人。
“我也要去。”谢皓辰冷声说道。
沈知珩努力保持着体面的笑容，这个家伙，怎么老是要破坏他跟曦柚单独相处的时间？他心思一转，开口道：“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想必还有不少政务需要处理，这种闲逛书坊的小事，就不必劳烦殿下陪同了吧。”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更何况，什么时候尊贵如太子殿下，也会对那些市坊流行的话本子感兴趣了？”
还没等谢皓辰回答，顾曦柚便抢先一步说，语气带着点小得意：“沈公子，你有所不知，哥哥还是挺喜欢看话本子的，上次我去皇宫找他玩，就看到他的书房收集了一整套的话本子呢!”
“皇宫？曦柚什么时候去了皇宫？”沈知珩不禁疑惑地问道。他虽然是外国的丞相，初来乍到的时候还是进宫面过一次圣。
那时候听随从说这皇宫外人是根本没有办法进后宫的，就算是官员也必须要有召令才行。曦柚是怎么......
“哦，就是上次休息日的时候，哦对了，上次哥哥还送了我一个出入令牌，上面还有我的名字呢!”顾曦柚说着就把挂在自己腰间衣服里面令牌拿了出来，递给沈知珩看。
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炫耀的眼神，亮晶晶的，小脑袋还微微昂起，像只展示自己最漂亮羽毛的小孔雀，那得意的小表情，可爱得让人心头发软。
谢皓辰显然被这一举动取悦到了，就像是少年自己在给别人宣示他到底是属于谁的一样，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沈知珩看到这块雕刻精美、明显非同一般的令牌，眼神变得不善起来，仿佛想将这块令牌给捏碎。
脑海里还盘算起来之后也送一个这样的陵国令牌给顾曦柚，就给可以在陵国横着走的令牌，不比这个出入皇宫的令牌差!
“看来太子殿下还是对朋友挺好的。令知珩佩服。”沈知珩故意加重了朋友两个字眼。惹得刚刚还一脸得意的谢皓辰瞬间垮下了脸。
“我和曦柚...”谢皓辰说着，走向顾曦柚的位置，之后将顾曦柚一把拉进自己的怀里，手臂占有性地环住少年的肩膀，“感情好。”
就当两人眼神里充满着电光火石，气氛剑拔弩张之时，云奕走了过来，看着两个人，不明所以。他看向一旁被谢皓辰揽着的顾曦柚，“他们怎么了？”
顾曦柚也露出一副“我也不知道的表情。”╰(???)╯ 小脸皱成一团，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无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曦柚，考完试你打算去哪？”云奕突然问到顾曦柚。
顾曦柚没再看还在试图用眼神较量的两人。走到云奕身边，笑的一脸可爱地说？“云奕王子，我们待会要去书坊看最新版本的话本子，你要去吗？”
面对顾曦柚的请求，云奕也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好啊”
“不行。”沈知珩和谢皓辰同时出声。随即又嫌恶地看了对方一眼，迅速撇开眼神。
沈知珩眉头微蹙，上前一步，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对顾曦柚柔声道：“曦柚，书坊之约本就是我们二人先定下的。你看，我已命人备好了马车，就在学堂外等候。最新到的话本子紧俏，去得晚了，怕是会被旁人买走，那便可惜了。”
他说话时，目光始终落在顾曦柚脸上，刻意忽略了旁边的谢皓辰和阿史那·云奕，意图再明显不过，只想赶紧带顾曦柚走，免得一些人厚脸皮地跟过来破坏气氛。
谢皓辰闻言，冷哼一声，还未开口，顾曦柚已经好奇地转向他，眨着那双清澈的桃花眼问道：“哥哥，你今天不忙吗？真的有空一起去？”
谢皓辰立刻接口，声音虽依旧清冷，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嗯，今日刚好无事，可以陪你。” 他特意加重了“陪你”二字，眼神若有似无地扫过沈知珩，带着一丝挑衅。
一旁的阿史那·云奕岂肯落后，他朗声笑道，带着西域特有的豪爽：“顾公子，既然大家都去，那便更热闹了！我早就想见识见识中原的话本子与我们西域传唱的史诗故事有何不同之处，正好借此机会向你请教一番，你可不能撇下我！” 他巧妙地将“单独邀请”变成了“共同探讨”，让自己顺理成章地加入。
顾曦柚看着眼前这三位风格各异、却同样出色的少年郎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只觉得人多热闹，开心地拍了拍小手，眉眼弯弯地做了决定：“行！那就一起去吧！人多才好玩嘛！”
沈知珩脸上的温和笑容瞬间僵硬了一瞬，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做最后的努力，语气带着些许无奈和诱哄：“曦柚，这……我们四人同乘，恐怕拥挤。况且，人多了难免嘈杂，怕是会影响你挑选话本的兴致……” 他希望能让少年回心转意。
然而，顾曦柚此刻正沉浸在考后放松和即将看到新话本的双重喜悦中，完全没听出沈知珩的弦外之音，反而摆摆手，浑不在意地说：“没关系呀沈公子，你家马车不是挺大的嘛？大家都是朋友嘛，一起玩多好？而且大家一起讨论话本，多有意思啊！”
说着，他便兴高采烈地率先朝学堂外停着的、属于沈知珩的那辆马车走去。谢皓辰和阿史那·云奕自然紧随其后，像是生怕慢了一步就会被甩下。
走到马车旁，顾曦柚率先钻了进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谢皓辰动作优雅却迅速，第二个上车，毫不犹豫地紧挨着顾曦柚坐下，几乎占据了少年身旁所有的空间。阿史那·云奕身材高大，也跟着利落地弯腰进入，坐在了顾曦柚对面的位置。
最后上车的沈知珩，看着车厢内几乎已经定格的格局——尤其是谢皓辰那几乎与顾曦柚衣袂相贴的距离，他脸上那惯常的、如春风般和煦的温润笑容终于维持不住，嘴角细微地抽搐了一下，勉强才没有彻底垮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这才弯腰进入车厢，在云奕身旁落座。马车内部空间虽宽敞，但此刻坐着四位身份不凡、各怀心思的少年，空气仿佛都变得凝滞而微妙起来。车夫扬鞭，马车缓缓启动，驶向书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