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豪三人狼狈逃离后,山谷恢复了宁静。
沈渊将夺回的物品仔细清点。
除了几枚记载基础功法和杂闻的玉简、一盆还算珍稀的雾隐兰,以及那套他用了许久的青瓷茶具,倒也没什么特别贵重之物。
显然,周子豪等人闯入时,并未发现洞府内真正的隐秘——无论是沈渊用空间阵法隐匿的陶罐,还是洞府本身与地下灵脉的微弱连接,都非筑基修士能轻易窥破。
“这些东西,便是证据。”沈渊将物品收入一只单独的储物袋,“紫烟,李墨,你们随我去一趟执事堂。”
“现在?”周紫烟有些担忧,“师兄,周子豪刚被打伤,周家那边恐怕……”
“正因为如此,才要现在去。”沈渊平静道,“趁对方还没来得及颠倒黑白,我们先去备案。人证物证俱在,执事堂纵有偏袒,也不敢公然违背门规。”
玄煜老祖点头赞同:“不错。宗门之内,明面上的规矩还是要守的。先把理占住。”
三人略作收拾,便离开山谷,前往执事峰。
执事堂位于执事峰山巅,是一座占地极广的殿宇群。
主殿气势恢宏,负责处理宗门日常事务、奖惩记录、贡献点兑换等。
侧殿则分管不同职能:任务发布与交接、外事接待、弟子纠纷调解、洞府管理等等。
沈渊三人直接走向戒律侧殿。
殿内略显冷清,只有寥寥几名弟子在处理事务。
当值的是一名面容严肃的中年执事,修为在金丹初期,正低头翻阅卷宗。
“弟子沈渊,有要事禀报。”沈渊上前,拱手道。
中年执事抬起头,看了沈渊一眼,目光在他身上停顿片刻,显然认出了他——毕竟,能被姜长老看重、执行秘密任务后又平安归来的内门弟子,在执事峰也算小有名气。
“何事?”执事放下卷宗。
“弟子今日返回洞府,发现洞府遭人强闯,灵植被毁,屋舍破损,且有物品失窃。”沈渊将事情经过简明扼要说了一遍,略去了与周子豪冲突的细节,只强调“发现有人闯入,追回部分失物,经辨认,闯入者疑似天都峰弟子周子豪及其同伴”。
说完,他将那只储物袋呈上:“此乃追回之物,上有弟子洞府独有标记,可为证据。此外,洞府外有留影阵法残留的影像碎片,亦可佐证。”
这是沈渊临时补充的说法。
实际上他洞府外并未布设留影阵,但料定对方不敢细查——毕竟,谁还没点保护隐私的手段?
说洞府外有留影阵,合情合理。
中年执事接过储物袋,神识一扫,又取出那盆雾隐兰和几枚玉简看了看,眉头渐渐皱起。
雾隐兰的根部泥土,确实带着青霞峰特定区域的灵气特征。
而那几枚玉简中,有一枚记载《草木初识》的玉简末尾,有沈渊以神识刻下的细微标记——这是他前世带来的习惯,重要物品总会留下只有自己能辨认的暗记。
至于那套青瓷茶具,虽无标记,但周紫烟和李墨可以作证是沈渊常用之物。
“周子豪……”执事沉吟片刻,“你确定是他?”
“弟子返回时,恰遇周师弟等人在洞府外徘徊,神色可疑。追回物品后,亦有人指认,此前曾见周师弟携带此兰招摇。”沈渊说得半真半假,“弟子不敢妄断,只是将证据呈上,请执事堂秉公处置。”
中年执事深深看了沈渊一眼。
他自然听得出话中未尽之意。
周子豪是周家的人,而周家在天都峰势力不小。
此事一个处理不好,便会惹上麻烦。
但沈渊也不是省油的灯。
能得姜长老青睐,本身修为进展神速,如今更是疑似被列为秘传候选……
双方都不是他能轻易得罪的。
“此事,执事堂会记录在案,并传讯周子豪前来问询。”执事公事公办道,“若查证属实,自会按门规处置:强闯他人洞府,毁坏私产,视情节轻重,处贡献点扣除三百至一千,禁闭三日至一月,并赔偿损失。”
顿了顿,他又道:“至于失窃物品,既已追回,便归还于你。洞府损坏之处,你可凭此记录,去‘庶务殿’申领材料修补,费用从周子豪贡献点中扣除——若最终认定是他所为。”
“谢执事。”沈渊接过执事递回的物品和一枚记录玉简,面色平静。
他知道,这种处理结果已是极限。
想让周子豪受到更严厉的惩罚,几乎不可能。
周家必然会施加压力,最后大概率是“证据不足,双方各执一词,不予深究”,或者轻轻处罚了事。
但沈渊本就没指望靠执事堂扳倒周子豪。
他来备案,目的只有一个:占住受害者的立场,将事情摆在明面上,让周家后续的报复行动有所顾忌。
“若无他事,便退下吧。”执事挥了挥手。
沈渊三人行礼退出戒律侧殿。
殿外,天色已近黄昏。
夕阳余晖给执事峰的殿宇群镀上一层金边。
“师兄,这样就行了吗?”李墨低声问道,“周家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无妨。”沈渊看向远方天都峰的方向,“他们越是动作,破绽越多。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安心准备三日后的问询。只要在问道殿上站稳脚跟,周家便不敢明目张胆动手。”
回到青霞峰洞府,玄煜老祖正坐在竹舍前的石桌旁,桌上摆着几碟小菜和一壶灵酒,悠然自得。
“事情办妥了?”老祖抬眼问道。
“备案了,执事堂会按规矩处理。”沈渊在对面坐下,接过老祖递来的一杯灵酒。
玄煜老祖嗤笑一声:“规矩?哪个宗门的规矩,都是给没背景的人定的。不过,你这一步走得对。至少,明面上他们不敢再乱来。”
沈渊抿了口酒,酒液入喉,化作温润灵气散开。
他看向玄煜老祖:“老祖,您当年在中三天,可见过类似局面?”
玄煜老祖放下酒杯,目光略显悠远:“何止见过……当年老夫所在的宗门,内部倾轧比这激烈十倍。长老嫡系、世家子弟、寒门天才……派系林立,明争暗斗。有时候,一场秘境探索死的人,比对外征战死得还多。”
他摇了摇头:“修真界,从来不是清净之地。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算计。你能做的,不是逃避,而是在争斗中变强,强到让他们算计不动你,强到让他们害怕你。”
沈渊若有所思。
“不过,”玄煜老祖话锋一转,“你现在根基尚浅,锋芒不宜太露。三日后问道殿问询,是关键一关。过了,你便是宗门重点培养的秘传候选,资源倾斜,地位稳固,周家再想动你,也得掂量掂量。若没过……”
他看向沈渊:“你打算如何应对宗主和太上长老的问询?尤其是……你身上那些秘密。”
沈渊沉默片刻。
“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字不提。”他缓缓道,“下三天经历,我会如实禀报星塔的存在与威胁,这是宗门需要知道的情报。至于星髓、玄玑令牌、灰佬……这些牵扯太大,暂时不能暴露。”
“他们若问起你修为精进如此之快的原因呢?”玄煜老祖追问。
“机缘。”沈渊吐出两个字,“坠入下三天,绝境求生,炼化了敌人用于献祭的奇异晶石,侥幸未死,反得淬体之效。此等经历,虽有风险,却也合理。”
玄煜老祖点了点头:“这理由说得通。修真界最不缺的就是机缘奇遇。只要你咬定是绝境中被迫炼化,且过程凶险,九死一生,宗门便无法深究——毕竟,谁还没点秘密?”
“只是……”老祖顿了顿,“你那混沌衍一诀,以及身上的建木气息,或许会被高阶修士察觉。混沌属性功法极为罕见,建木更是上古神物。若被问起,需提前想好说辞。”
沈渊眉头微皱。
这确实是个问题。
《混沌衍一诀》得自神秘残玉,与因果债榜同源,绝不可暴露。
而建木残枝虽隐匿于道基深处,但若遇到修炼特殊瞳术或感知敏锐的化神以上修士,未必能完全瞒过。
“功法可说是在下三天某处古遗迹中偶然所得,残缺不全,只到元婴篇。”沈渊思忖道,“至于建木……我未彻底催动时,气息极淡。或许可以推说炼化了某种蕴含生机的上古灵植碎片,具体不明。”
“也只能如此了。”玄煜老祖叹道,“记住,面对高阶修士,尤其是活了数百上千年的老怪物,撒谎需七分真三分假,细节要经得起推敲。他们见多了天才,也见多了谎言。你越是坦然承认自己有所奇遇,但又不尽详述,他们反而不会深究——只要你的奇遇,不威胁到宗门根本利益。”
沈渊郑重点头:“我明白了。”
接下来两日,沈渊深居简出,专心调整状态。
他服用了第二枚赤阳凝金丹,进一步纯化丹元,调和星髓之力。
左臂的噬灵藤烙印,在生机与混沌丹元的温养下,热度有所增加,沉睡的意识似乎更活跃了些,但离苏醒仍有一段距离。
期间,周紫烟和李墨将洞府破损之处一一修补,又在山谷外围开辟了一小块灵田,种上些常见灵草。
玄煜老祖则偶尔指点二人修炼,更多时候是在溪边垂钓,看似悠闲,实则神识笼罩整个山谷,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一切风平浪静。
但沈渊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周子豪被打伤,周家绝不会毫无反应。
之所以按兵不动,恐怕是在等——等三日后问道殿的问询结果。
若沈渊在问询中表现不佳,未能获得秘传候选资格,甚至暴露出什么破绽,周家便可趁机发难,一举将他压垮。
若沈渊成功通过问询,正式成为秘传候选,那周家便需调整策略,从明面上的打压转为更隐蔽的算计。
“无论如何,问道殿这一关,必须过。”沈渊静室中,缓缓收功,眼中精光内敛。
第三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山谷外便传来阵法波动。
沈渊神识一扫,发现来者并非周家之人,而是一位熟人——外门执事楚惊澜。
楚惊澜依旧一身青衣,面容儒雅,站在谷口阵法外,并未强行闯入,只是朗声道:“沈师弟可在?楚惊澜奉姜长老之命,前来传讯。”
沈渊打开阵法,迎了出去。
“楚师兄。”沈渊拱手。
楚惊澜打量了他一眼,眼中掠过一丝讶色:“沈师弟修为又有精进,恭喜。”
“侥幸罢了。”沈渊谦逊一句,问道,“不知姜长老有何吩咐?”
楚惊澜正色道:“姜长老让我提醒你,巳时将至,速往烈阳峰问道殿。此次问询,除宗主与三位太上长老外,九峰峰主亦会半数到场。你需谨言慎行,如实禀报,但亦不必过于拘谨——宗门遴选秘传,看重的是潜力、心性、以及对宗门的忠诚。”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周家那边,周紫云今日也会到场。他虽非问询官,但以其真传候选身份,有列席旁听之权。你心中有数即可。”
沈渊眼神微凝:“多谢楚师兄提点。”
“另外,”楚惊澜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此乃问道殿问询的一些常规流程与注意事项,姜长老让我交给你。你路上可略作浏览,但不必照本宣科。宗主与太上长老,更喜见弟子本心。”
沈渊接过玉简,神识一扫,里面果然记载了问询的大致环节:
自述经历、问答考校、心境探查、潜力评测等等。
内容详尽,显然是姜长老特意为他准备的。
“长老厚爱,沈渊铭记。”沈渊郑重道。
楚惊澜点点头,又看了沈渊一眼,意味深长道:“沈师弟,秘传候选,不仅仅是荣誉,更是责任。宗门资源倾斜的同时,也意味着你将承担更多。今日之后,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将正式进入宗门高层的视野……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多留,转身化作一道流光离去。
沈渊握着玉简,望向烈阳峰方向。
旭日东升,将烈阳峰顶那轮太阳映照得愈发耀眼。
问道殿……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回谷。
“紫烟,李墨,你们留守洞府,与老祖一同戒备。”沈渊吩咐道,“我前往烈阳峰。”
“师兄小心。”周紫烟和李墨齐声道。
玄煜老祖从竹舍中走出,拍了拍沈渊的肩膀:“放手去做。老夫在此,无人能扰你洞府清净。”
沈渊点头,不再多言,祭出飞剑,化作一道灰蒙蒙的流光,朝着烈阳峰疾驰而去。
山风猎猎,衣袂翻飞。
下方,九峰景物飞速掠过。
他能感觉到,一道道或明或暗的目光,从各峰各处投来,落在他身上。
有好奇,有审视,有期待,也有敌意。
沈渊面色平静,目光直视前方。
该来的,总会来。
而今日,他便要在这昊阳仙宗最高殿堂之上,为自己,搏一个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