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芳芳没有急着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从包里拿出手机，调出了一张照片，轻轻地推到了高小琴的面前。
照片上，是一个英俊挺拔的男人，穿着一身警服，眼神坚毅，脸上带着一丝桀骜不驯的微笑。那是年轻时的祁同伟，刚刚成为缉毒英雄，意气风发，光芒万丈。
高小琴看着照片上的男人，眼神瞬间变得柔软起来。
那是她爱的人，是她在这个冰冷世界上唯一的温暖。
“同伟哥，他曾经也是一个英雄。”高芳芳的声音悠悠传来，像是在回忆一段久远的往事，“他出生在穷苦人家，不认命，凭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汉东最有名的大学——汉东大学政法系。他是学生会主席，是老师最得意的门生，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有一个光明璀璨的前途。”
高小琴静静地听着，这些事，祁同伟也曾断断续续地跟她讲过。每一次讲起，他的眼神里都充满了不甘和痛苦。
“可是，他没想到，知识和努力，在权力面前，一文不值。”高芳芳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和冷意，“就因为他得罪了当时政法委书记的女儿，毕业后，他这个优秀的学生会主席，被直接分配到了偏远山区的一个乡镇司法所。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一个连路都没有修通的穷山沟。”
高小琴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她能想象得到，当时那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在接到分配通知时，是何等的绝望和愤怒。
“他没有屈服。”高芳芳继续说道，“他想用自己的命，去换一个前程。他主动申请调到最危险的林城缉毒大队，在一次任务中，他孤身一人闯入毒贩的老巢，身中三枪，差点就死了。他成了英雄，所有人都以为，他这次总该能回到城里，能得到他应有的待遇了吧？”
“可是，他还是没有逃脱权力的摆弄。”高芳芳冷笑一声，“那个女人的父亲，一句话，就让他所有的努力和牺牲，都变成了笑话。他还是回不了京州。”
高小琴的眼圈又红了。她知道，高芳芳说的是梁璐，是祁同伟那个名义上的妻子。
“走投无路之下，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看不起的决定。”高芳芳的目光落在了高小琴的脸上，“他回到了汉东大学，在那个他曾经挥洒青春和汗水的操场上，当着他所有老师和同学的面，单膝下跪，向一个比他大了十岁的女教师求了婚。”
高芳芳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高小琴的心上。
她仿佛看到了那个画面，看到了那个曾经骄傲得不可一世的男人，为了命运，为了前途，不得不放下所有的尊严，跪在那个他根本不爱的女人面前。
“所有的人，都不懂他的选择，所有的人，都在背后嘲笑他，看不起他，说他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是个小人。”
高芳芳的语气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她盯着高小琴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但是，你懂。对不对？”
高小琴浑身一震。
“你懂他的不甘，你懂他拼了命也要往上爬的执着。因为你们是一样的人，你们的骨子里，都刻着对命运不公的抗争。他想要找回他失去的尊严，他想要把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都踩在脚下，这些，你都感同身受。”
“你明白他‘胜天半子’的决心，因为你也想赢，你想把赵瑞龙，把所有玩弄过你命运的人，都彻底地踩死！”
高小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下。
是的，她懂。
全世界只有她最懂祁同伟。
她懂他每一次喝醉后，嘴里念叨着的“尊严”；她懂他每一次在床上，发泄似的冲撞背后，隐藏的屈辱和愤怒；她懂他为什么那么渴望权力，因为只有权力，才能让他不再任人宰割。
因为，她也是一样。
她也想赢，她做梦都想亲手毁掉赵瑞龙，毁掉那个毁了她一生的恶魔。
高芳芳看着她，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彻底击中了她内心最柔软，也最坚硬的地方。
高小琴哭了很久，才慢慢平复下来。她擦干眼泪，看着高芳芳，眼神里不再有恐惧，而是多了一种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好奇，还有一丝……同类的认同。
这个女孩，不仅懂她，也懂祁同伟。
她感觉，这个女孩，好像和他们一样，都是从地狱里爬出来，一心想要复仇的恶鬼。
可是，不对。
她是高育良的女儿，是天之骄女，她怎么会懂这些？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高小琴沙哑着声音，再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这一次，她的语气里，不再是质问，而是真正的好奇。
她想知道，眼前这个神秘的女孩，到底是谁。她想知道，她和自己，和祁同伟，到底是不是一路人。
高芳芳看着她探究的眼神，微微一笑，终于准备揭开自己最后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