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穿透云层，洒在依旧弥漫着淡淡硝烟与血腥气的代王府。昨夜的厮杀痕迹已被连夜清理大半，破损的院墙、烧焦的地面、散落的兵刃，都已被移走或掩盖。但空气中那股无形的肃杀与凝重，却久久不散，渗入每一寸砖石，压在每个幸存者的心头。
内院，静室。门窗紧闭，但浓烈的药味依旧透过缝隙逸散出来。李无垢盘膝坐在蒲团上，上身赤裸，新换的纱布包裹着胸腹间几处较深的伤口，隐隐有血迹渗出。他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眉头微蹙，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体内，《龙象般若功》的纯阳罡气如同受伤的怒龙，在经脉中艰难却坚定地游走，修复着受损的脏腑，驱散着昨夜激战后残留的阴寒煞气与毒素。同时，“养神诀”的清凉气流滋养着近乎枯竭的识海，抚平着精神力透支带来的刺痛与眩晕。
昨夜一战，看似他摧枯拉朽般斩杀了“七爷”，震慑全场，实则凶险异常，消耗巨大。强行中断深层次观想，带伤出手，催动“星煞斩”硬撼炼体巅峰的毒掌高手，最后更是以精神力御使“星陨”远程毙敌，每一桩都对尚未痊愈的身体和心神造成了不小的负担。此刻静下心来，种种不适与暗伤才彻底显现。
“王爷，药煎好了。”李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担忧。
“进。”李无垢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睁开双眼。眼中血丝未褪，但神光已重新凝聚。
李福端着一碗热气腾腾、色泽深褐的药汤进来，药味扑鼻，混合了人参、黄芪、当归、灵芝等多种珍贵药材，是张太医精心调配的补气养血、固本培元的方子。李无垢接过，一饮而尽。药汤入腹，化作一股温热的暖流，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与《龙象般若功》的罡气相合，加速着伤势的恢复。
“府中情况如何？伤亡抚恤可安排妥当？丫丫那边怎样？”李无垢放下药碗，沉声问道。
“回王爷，阵亡九人，重伤十五人，皆已妥善安置。阵亡者家属抚恤，已按三倍标准发放，并由老奴亲自上门慰问。重伤者皆已延请名医诊治，用最好药材，务求不留后患。轻伤者亦已敷药休养。”李福一一禀报，条理清晰，只是声音有些沙哑，显然也是一夜未眠，“小姐那边，受了惊吓，后半夜一直做噩梦，老奴让嬷嬷陪着，又喂了安神汤，方才睡下。张太医看过了，说无大碍，但需静养些时日，勿再受刺激。”
李无垢点点头，眼中寒意稍敛，但想到丫丫苍白惊恐的小脸，心口又是一阵抽痛。“内奸之事，查得如何？”
李福脸色一肃，低声道：“老奴已连夜排查。府中上下共计一百二十七人，护卫六十八人，仆役五十九人。背景重新核验，发现三人有疑。一人是厨娘刘婶的远房侄子，三个月前投奔而来，在厨房帮工，但据查，其家乡并无此人所述亲属。另一人是花匠老陈，平日沉默寡言，但昨夜贼人入侵时，有人见其曾在西侧角门附近短暂消失。还有一人……是负责采买的外院管事，钱贵。昨夜其当值，但贼人入侵前后，有人见他与一陌生货郎在府后巷交谈，神色鬼祟。此三人已被分别看管起来，老奴正逐一审问。”
“钱贵？”李无垢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是个圆滑世故的中年人，办事还算得力。“重点审他。另外，昨夜贼人能精准找到丫丫院落，绝非偶然。除了内奸指引，也可能对方在府外高处有眼线长期监视。加派暗哨，将王府周边百丈内，所有适合了望的制高点，全部纳入监控。再有可疑人物窥探，不必请示，直接拿下。”
“是！老奴明白。”李福凛然应诺。
“王方翼入宫回来了吗？”
“尚未。不过，高公公一早派人递了话，说陛下已知晓昨夜之事，甚为震怒，已严令金吾卫、京兆尹加强京城夜禁及亲王勋贵府邸护卫。陛下口谕，让王爷您好生将养，宫中赐下的药材补品，随后就到。另外……”李福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高公公暗示，陛下对‘夜明珠’之事，颇为挂心。”
夜明珠？李无垢眼神一凝。昨夜激战方歇，皇帝又提起这个，绝非随口一说。这是在提醒他，暗月教与朝中势力的勾结，或许就藏在这看似不起眼的贡品往来之中？波斯进贡的夜明珠……安努比是粟特商人，粟特人与波斯关系密切……韦家经手朝贡贸易……
一条模糊的线索，似乎在脑海中渐渐串联。
“知道了。等王方翼回来，让他立刻来见我。”李无垢道。
“是。”
李福退下后，李无垢重新闭目调息。他需要尽快恢复，每一分实力，在接下来的风波中都至关重要。药力与罡气共同作用，伤势在缓慢而稳定地好转。精神力也在“养神诀”的温养下，逐渐恢复活力。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王方翼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王爷，末将回来了。”
“进。”
王方翼推门而入，他换了一身干净衣甲，但眉宇间的疲惫和左臂包裹的纱布，显示着他同样经历了一场恶战。他上前行礼，低声道：“王爷，密奏已呈陛下。陛下阅后，沉默良久，只说了八个字：‘朕已知晓，静观其变。’赏赐的药材补品，已由内侍省送入府库。另外，陛下让高公公私下传话，说……‘夜明珠’之事，可着百骑司协查，但王爷若有兴趣，亦可自行留意。波斯使者不日将离京，其贡品清单及赏赐回礼，皆经内侍省、鸿胪寺及……韦挺昔日分管之礼部。其中或有蹊跷。”
自行留意？着百骑司协查？李无垢心中冷笑。皇帝这是既想查，又不想大张旗鼓，更不想完全依赖百骑司，所以将线索抛给他，让他这个“局外人”、“苦主”去暗中探查，既能避免打草惊蛇，又能借他之手搅动局面，看清各方反应。真是好算计。
“百骑司那边，谁负责此案？”李无垢问。
“是副统领，周绍范，周将军。”王方翼答道，“周将军为人刚正，是陛下心腹。但高公公暗示，此案牵扯甚广，周将军恐也需小心行事。”
周绍范？李无垢略有耳闻，是员猛将，以铁面无私着称，是皇帝一手提拔的寒门将领，与关陇世家、东宫、魏王皆无太多瓜葛，倒是个合适的人选。但皇帝仍不放心，可见水之深。
“韦待价那边，大理寺可问出什么新东西？”
“暂无。韦待价咬死不知，大理寺碍于韦挺，又无铁证，难以用刑。不过，戴胄戴大人暗中派人传话，说韦挺府上近日确有异动，除了陌生郎中，还有疑似西域胡商装扮之人夜间出入，但行踪诡秘，难以跟踪。另外，韦挺‘病重’的消息，似乎有意在遮掩什么，其府中采买的药材，与所谓‘病症’并不完全相符。”王方翼道。
西域胡商？李无垢眼神锐利。是安努比的同党？还是暗月教的人？韦挺果然不干净！他“病重”，恐怕是避祸，或者……在等人？
“让我们的人，盯死韦府，尤其是夜间。若再有西域胡商模样之人出入，不惜暴露，也要跟上去，查明其落脚点！但要小心，对方可能有高手护卫，或设有陷阱。”李无垢沉声道。韦挺这条线，绝不能断。
“是！末将亲自安排。”王方翼肃然道。
“还有，你受伤不轻，也需休养。府中防卫，暂由赵虎负责。你抽调几名可靠、机灵、熟悉市井的弟兄，暗中查访西市，尤其是波斯、粟特胡商聚集区，打听关于‘夜明珠’、朝贡贸易，以及安努比、或其同伙的消息。记住，要隐秘，以商贾、游侠身份为掩护，莫要暴露身份。”
“末将明白！这就去办。”
王方翼退下后，静室重归寂静。李无垢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院中那株老梅在风中轻轻摇曳，几片残红飘落。
夜明珠……波斯使者……韦挺……礼部……暗月教……这些碎片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交易与阴谋？暗月教需要“星陨”刀，或许与他们崇拜“暗月”的邪教仪轨有关。那夜明珠呢？难道也蕴含着什么特殊能量，或是什么信物、钥匙？
“系统，调取数据库中关于‘夜明珠’、波斯萨珊王朝、拜火教与暗月教可能关联的信息，并进行交叉分析。”
【指令收到。调取资料库……分析中……消耗精神力100点……】
【夜明珠：通常指能在黑暗中发光的珍珠或宝石。自然界中，某些含磷、稀土元素或放射性物质的矿石，经光照后可发出磷光。古波斯（萨珊王朝）曾以盛产优质夜明珠闻名，常作为贡品或皇室珍宝。】
【波斯萨珊王朝：古波斯帝国，国教为祆教（拜火教），崇拜光明之神阿胡拉·马兹达，视火焰、光明为神圣。与崇拜黑暗、死亡的“暗月教”在教义上截然相反，甚至敌对。】
【关联分析：】
【1. 贡品渠道：暗月教可能通过贿赂\/控制朝贡使团、礼部官员，利用贡品渠道夹带私货（如邪教物品、密信、特殊材料）。】
【2. 宝物本身：某些特殊“夜明珠”可能经邪法处理，蕴含阴邪能量，或作为阵法核心、信物。暗月教崇拜“暗月”，与“明珠”之光象征意义相反，但“物极必反”，或可利用至宝伪装、逆转。】
【3. 身份掩饰：波斯胡商身份便于暗月教在中原活动，获取情报、物资。】
【4. 历史渊源：暗月教源自古波斯祆教叛徒，或许知晓某些祆教秘宝\/圣地信息，并欲图谋。】
【初步推断：“夜明珠”可能为暗月教与朝中某人勾结的信物\/报酬，或本身是某种邪恶仪式的关键物品。波斯使者\/胡商为其掩护及运输渠道。建议：详细调查本次波斯使团成员、贡品清单、经手官员，尤其是与韦挺有关环节。】
分析与李无垢的猜测部分吻合。夜明珠是关键，波斯使者是渠道，韦挺或礼部其他官员是内应。暗月教所图，恐怕不止是报复和“星陨”刀那么简单。
“必须尽快拿到贡品清单，并设法查验那些‘夜明珠’。”李无垢心中定计。此事需从内侍省或鸿胪寺入手，但这两个衙门水更深，他目前不便直接插手。或许，可以从波斯使团内部打开缺口？
“系统，扫描我当前状态，评估伤势恢复进度及最快恢复时间。”
【扫描中……】
【宿主：李无垢】
【状态：重伤恢复期（中度内伤，经脉中度受损，精神力透支恢复中）】
【生命值：68%（缓慢回升）】
【罡气恢复：45%】
【精神力恢复：52%】
【伤势分析：胸腹内腑震荡基本平复，经脉裂痕修复中，预计完全愈合需5-7日。精神力透支严重，完全恢复需7-10日（配合“养神诀”及静养）。】
【最快恢复方案：服用“生生造化丹”剩余半颗，可加速内伤愈合3日，精神力恢复2日。辅以星光修炼，可微弱提升恢复速度及《战神图录》感悟。】
【警告：强行缩短恢复期可能导致根基不稳，建议稳妥恢复。】
5-7日……太久了。李无垢眉头紧锁。夜长梦多，暗月教和朝中黑手不会给他这么多时间安心养伤。昨夜袭击失败，对方必有后手。而且，波斯使者不日离京，必须在其离开前查明“夜明珠”真相。
他取出那仅剩的半颗“生生造化丹”，毫不犹豫地吞服下去。丹药化作磅礴药力，迅速融入四肢百骸，修复着经脉的细微裂痕，滋养着干涸的识海。一股温和却强大的力量在体内流转，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
“根基固然重要，但时不我待。必须在对方再次动手前，恢复战力，并取得突破！”李无垢眼神坚定。他走回蒲团坐下，这次，他不仅运转《龙象般若功》和“养神诀”，更再次尝试引动“引星诀”，接引微弱的星辰之力入体。他要借助丹药和星光之力，加速恢复，并尝试冲击那层困扰已久的瓶颈。
夜色再次降临。李无垢吩咐李福，若非紧急要事，任何人不得打扰。他要在静室中闭关一夜，全力疗伤、修炼。
静室中，星光透过窗棂，洒在李无垢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纱。他心神沉入一种玄妙的境界，体内药力、罡气、星辰之力、战意，缓缓交融。《战神图录》那苍凉画卷中破碎星辰的景象，与夜空真实的星光隐隐呼应。一种破而后立、向死而生的明悟，在他心头愈发清晰。
“破军”之意，不仅是毁灭，更是于毁灭中开辟新生，于绝境中斩出道路。他的刀，他的道，当如是。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体内，那卡在\/的经验值，开始再次缓缓跳动，而且速度，似乎比之前快了一丝。
………………
夜半子时，万籁俱寂。忽然，静室角落阴影中，空气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一道若有若无、近乎透明的黑影，如同水中的倒影，悄无声息地浮现，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没有气息，没有温度，仿佛与黑暗彻底融为一体。唯有两点针尖般细小的红芒，在轮廓头部位置微微闪烁，死死锁定着蒲团上正在深度修炼、对外界近乎毫无防备的李无垢。
黑影手中，一抹幽蓝的寒光，如同毒蛇吐信，缓缓探出，对准了李无垢毫无防备的后心。
时机、角度、隐匿，皆完美无瑕。这潜伏者，显然早已潜入，甚至可能就在李无垢闭关后不久便已存在，耐心等待着他心神完全沉入修炼的这一刻。这才是昨夜袭击之后，真正的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