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骨头里的眼睛
那两点幽暗的光芒从漆黑的水底缓缓升起，如同两轮沉入深渊的死月，巨大、冰冷，不带一丝活物的情绪。它们的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吞噬着周围本就稀薄的光线，让黑暗变得更加浓稠、更加窒息。
石头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冻成了冰渣。他僵在那段巨大的苍白肋骨上，右腿的黑暗旋涡死死“咬”着骨骼关节，此刻却如同被冻住般停止了吞噬，剧烈地颤抖着，传递出溺水般的极致恐惧。
跑！必须跑！
这个念头像烧红的铁针，刺穿了他冻僵的思维。他拼命挣扎，左手疯狂地抠抓冰冷的骨面，想要把自己从吸附状态中扯出来！可右腿那个旋涡像是吓破了胆，非但没有配合，反而像受惊的藤壶般越缩越紧，死死“焊”在骨头上，将他牢牢固定在这恐怖的“餐盘”上！
下方，那两点幽暗的死月缓缓上浮，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它们后面，是更加深邃、更加庞大的黑暗轮廓，仿佛整个水底都在向上隆起！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死寂的意志，如同实质的潮水，缓缓漫过石头的身体。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种亘古不变的、漠视一切的冰冷。在这股意志面前，石头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尘埃，连被碾碎都不值得对方投来一丝情绪波动。
右腿的旋涡颤抖得更加厉害，几乎要崩溃散开。它传递出的恐惧如此强烈，甚至感染了石头，让他也控制不住地浑身战栗。
就在这时，他左手手腕上那块一直沉寂的青锋剑碎片，毫无征兆地……猛地一震！
不是之前那种狂暴的爆发，而是一种极其细微、却异常尖锐的震颤！像一根被拨动的、紧绷到极致的琴弦！
一股微弱却无比凝聚的古老寒意，如同冰针般刺出，并非针对下方苏醒的恐怖存在，而是……狠狠刺入了石头右腿那剧烈颤抖、几乎要崩溃的黑暗旋涡中心！
“呃！”石头痛得浑身一抽！感觉像有一根冰冷的钢针，瞬间扎透了他的腿骨！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和刺入的寒意，却像一盆冰水，猛地浇在了那吓破胆的旋涡上！
旋涡的颤抖骤然停止！一股被“刺痛”激起的、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的凶戾，猛地从旋涡深处反弹出来！仿佛被逼到绝境的野兽，亮出了最后一点獠牙！
就是这点！
石头残存的意志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他不再试图挣脱，而是将全部求生的疯狂，狠狠“砸”进右腿那个被青锋剑寒意刺透、又反弹出一点凶戾的旋涡中！
不是吞噬！是……爆发！把刚才吞进去的……全都给我吐出来！朝着下面！吐！
这个命令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如同点燃炸药桶的火星！
右腿的黑暗旋涡猛地一胀！内部被青锋剑刺入的寒意和那点反弹的凶戾疯狂冲突、搅动，连同它刚刚吞噬还没来得及转化的、庞大的死寂能量，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控制——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乱到极致的能量洪流，混合着精纯的死寂黑水、被撕扯下的苍白骨屑、旋涡本身的凶戾、以及青锋剑那一道尖锐的古老寒意，如同决堤的洪荒巨兽，猛地从石头右腿膝盖的伤口处……喷发而出！
这不是有序的力量，而是一场彻底的、失控的能量爆炸！
黑色的、灰色的、惨白的能量乱流混合在一起，形成一道扭曲咆哮的洪流，狠狠地、笔直地轰向下方正缓缓升起的、那两点幽暗死月之间的黑暗轮廓！
爆炸的冲击力是相互的！
石头感觉自己像被一柄无形的巨锤迎面砸中！整个人连同那条“爆炸”的右腿，被狂暴的反作用力狠狠向后抛飞出去！
咔嚓！
他听到自己右腿骨头传来清晰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剧痛瞬间淹没了所有感知！
他像一块被投石机抛出的碎石，划破粘稠的黑水，朝着远离那恐怖存在的方向急速倒飞！
最后的一瞥中，他看到那股混乱的能量洪流狠狠撞在下方的黑暗轮廓上，爆开一团扭曲的光晕，却如同石子投入无底深潭，连一丝涟漪都没能真正激起。
那两点幽暗的死月甚至连眨动都没有，依旧冰冷地、漠然地“注视”着他这个微不足道的、正在逃离的“虫豸”。
但那股锁定他的、冰冷的意志，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像是……一丝难以察觉的……疑惑？
石头来不及细想，巨大的冲击力和剧痛已经彻底剥夺了他的意识。他在冰冷的黑水中倒飞出一段距离，然后重重砸落在水面上，溅起一片黑色的水花，随即缓缓沉了下去。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模糊地感觉到，右腿那个爆炸后的伤口处，不再有吞噬的吸力，只剩下一种空洞的、破碎的剧痛。而那股蔓延的黑纹，似乎也停止了扩散，甚至……颜色黯淡了一丝？
冰冷粘稠的黑水再次将他吞没。
这一次，再没有旋涡来吞噬它们。
他像一块真正的石头，向着无尽的黑暗水底，缓缓沉沦。
远处，那两点幽暗的死月依旧悬浮在黑暗中，漠然地“注视”着这一切。庞大的黑暗轮廓缓缓下沉，重新融入死寂的水底，仿佛从未苏醒。
只有水面上偶尔泛起的、细微的黑色气泡，证明着刚才那场微不足道的、几乎算不上冲突的……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