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一舟握着那本《武林笑传》，手心里的温度，却驱不散心底泛起的寒意。
他看着眼前的钟灵儿，明明还是那张脸，那身火红的劲装，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钟灵儿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篝火，热烈、张扬，一眼就能看透。
那么现在，她就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外表平静，内里却蕴藏着足以毁灭一切的恐怖力量。
“你……”叶一舟喉咙有些发干，半天只挤出一个字。
“我什么我？”钟灵儿挑了挑眉，那股子熟悉的傲气又回来了几分，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以往没有的沉静，“不认识了？”
这时，唐小幽和柳青青也闻声从屋里走了出来。
“钟灵儿，你大呼小叫什么……嗯？”唐小幽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镜，目光落在钟灵儿身上，随即，她银灰色的眸子猛地一缩。
她快步上前，从腰间的一个小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类似罗盘的炼金造物。
上面的指针正在以一个夸张的频率疯狂抖动，发出“嗡嗡”的悲鸣。
“哦？”唐小幽的语气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震惊，“无法解析……钟灵儿，你把镇上的哪个建筑给拆了？”
柳青青也走了过来，她歪着头，绿宝石般的眼睛好奇地看着钟灵儿，小鼻子轻轻嗅了嗅。
“灵儿姐姐，你身上的味道变了。”她软糯糯地说道，“好像……好像院子里那棵老槐树春天发芽的时候，充满了力量。”
面对队友们的围观，钟灵儿难得地没有咋呼，只是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自信的弧度。
她伸出右手，心念一动。
一缕淡红色的灵气，如同一条活过来的小火蛇，在她白皙的掌心盘旋、跳跃，散发着灼人的热量。
“聚气境。”
她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唐小幽手里的炼金罗盘“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柳青青的嘴巴张成了小小的“o”形。
叶一舟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聚气境！
虽然他对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一知半解，但也清楚，这三个字的分量。
钟灵儿，已经比自己，高两个境界了。
为了抢一本书……临阵突破？
这合理吗？！
这比他有系统还离谱！
短暂的死寂之后，柳青青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清澈的眼眸里瞬间迸发出无比崇拜的光芒，开心地拍着手。
“哇！灵儿姐姐好厉害！我们要庆祝一下！我去做好吃的！”
少女的欢呼声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唐小幽捡起自己的罗盘，一边调试一边绕着钟灵儿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你不会吃了什么临时突破的药了吧？隐藏实力这么深……”
钟灵儿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一把抢过叶一舟手里的《武林笑传》，转身就走：“我去修炼巩固一下，吃饭了叫我。”
看着她走进房间的背影，叶一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看了一眼系统面板上那个刺眼的【境界：无（不入流）】。
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从心底最深处，慢慢地，无法抑制地涌了上来。
……
晚饭丰盛得不像话。
柳青青拿出了看家本领，用灵稻和各种灵植，做了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饭桌上，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灵儿姐姐，你尝尝这个，这是我新学会的翡翠白玉羹，对稳固境界有好处的！”柳青青殷勤地给钟灵儿盛了一碗汤。
“嗯，不错。”钟灵儿喝了一口，点了点头。突破之后，她似乎连食量都变大了不少。
“根据我的初步测算，如果对上之前的你，你三招之内就能分出胜负。”唐小幽一边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一边冷静地分析着。
“何止三招，一招就够了！”钟灵儿傲然道，“我现在感觉，能一拳打死一头牛！”
“是魔化野猪。”唐小幽纠正道。
“对！魔化野猪！”
她们三个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兴奋和喜悦几乎要从农场的小院里溢出来。
叶一舟坐在她们中间，默默地吃着饭。
他看着意气风发，整个人都在发光的钟灵儿。
看着满眼都是崇拜小星星的柳青青。
看着那个一边吃饭，一边在小本本上疯狂计算着什么的唐小幽。
她们每个人，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变得越来越强。
她们在庆祝新生。
而自己呢？
叶一舟夹起一块土豆，放进嘴里，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局外人，一个可有可无的看客。
他低头看了一眼被随手放在桌角的《武林笑传》，那本他心心念念，甚至不惜让钟灵儿去冒险抢夺的话本，此刻在他眼里，变得无比刺眼，索然无味。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在佣兵公会时，那些佣兵们毫不掩饰的嘲笑。
“一个农民？也来当佣兵？”
“狠人小队？我看是废人小队吧！”
还有那个鉴定师，看着水晶球上“不入流”三个字时，那轻蔑的眼神。
以前，他可以不在乎。
因为他有系统，有超越这个时代的商业头脑和骚操作。
他可以把灵米卖出天价，可以用苔藓和藤蔓戏耍启灵境的武者，可以用辣椒粉末放倒魔兽。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这个团队的大脑，是核心。
可现在，这个地位，动摇了。
他猛然意识到一个无比残酷的现实。
小聪明，终有用尽的一天。
当未来，他们遇到一个像今天钟灵儿这样，或者比她更强的敌人时，当绝对的力量碾压过来时……
再精妙的计谋，再风骚的操作，也只是一个苍白的笑话。
到那个时候，钟灵儿会顶在最前面，唐小幽会提供远程火力，柳青青会治疗和控制。
而他叶一舟，能做什么？
躲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大喊：“快！用我们上个月办会员卡送的麻布袋套住它的头！”吗？
他会成为团队的累赘。
他怕的不是死。
他怕的是，在同伴们浴血奋战的时候，自己却只能像个废物一样，毫无作用。
饭桌上的欢声笑语，此刻听来，是那么的遥远和刺耳。
“我吃饱了，你们慢吃。”
叶一舟放下碗筷，站起身，在三女诧异的目光中，默默地走出了屋子。
夜色如墨。
他一个人坐在田埂上，晚风吹过，带着泥土和灵植的芬芳。
这里是他的起点，是他一切自信的来源。
他看着自己亲手开辟的这片土地，看着那些在月光下茁壮成长的作物，心中的烦躁，却丝毫没有减退。
他打开系统，看向了前不久记录的日记。
【日志：本月十一，晴。看小说。】
【日志：本月十二，晴。看小说。】
【日志：本月十三，雨。叶一舟啊叶一舟！你怎么能如此堕落！先前许下的愿望都忘了吗？五十万的欠款，回家的渴望，你都当成屁给放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日志：本月十四，晴。看小说。】
【日志：本月十五，晴。看小说。】
……
他猛地关掉了系统界面，光幕消失在空气中。
脑子里乱糟糟的。
不是为了赚钱，不是为了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而是为了……能和伙伴们，真正地并肩站在一起。
叶一舟深吸一口气，胸中的郁结之气，似乎随着这口长气被吐出大半。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转身，朝着农场的小屋走去。
脚步沉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他径直走到了钟灵儿的房门前。
“咚，咚，咚。”
他抬手，敲响了房门。
很快，门被拉开。
钟灵儿穿着一身宽松的睡袍，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看到门口站着的是叶一舟，有些意外。
“猪脑袋？这么晚了，干嘛？”
叶一舟没有理会她的称呼，也没有拐弯抹角。
他抬起头，直视着钟灵儿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明亮如火的眸子，郑重地，一字一句地开口。
“钟灵儿。”
“教我修炼。”
钟灵儿擦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从意外，到错愕，再到难以置信。
她愣愣地看着叶一舟。
看着这个总是满肚子坏水，靠着一张嘴和各种稀奇古怪的点子解决所有问题的男人。
看着这个永远一副云淡风轻，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家伙。
他……
竟然会主动向自己低头，请求学武？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错愕过后，一抹压抑不住的，混合着得意、兴奋和一丝玩味的笑容，在钟灵儿的脸上缓缓绽放，越来越大。
“噗嗤……”她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得花枝乱颤。
“哈！哈哈哈哈！你这家伙，终于开窍了啊！”
她重重地拍了拍叶一舟的肩膀，力气大得让他一个趔趄。
“行！”
她挺起胸膛，大包大揽地说道，那神情，就是一个终于等到冤大头上门的黑心教练。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我保证！”她凑近叶一舟，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种魔鬼般的笑容，“把你打造成……一个至少能硬扛我三拳的男人！”
看着她那副“我很专业，你信我”的自信表情。
叶一舟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