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弦月隐在云层之后,只透出朦胧微光。
三道黑影悄然掠过玄天观外的高墙,如鬼魅般无声无息。云宸打头,一身紧束的黑色夜行衣几乎融入阴影之中;影刹紧随其后,身形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萧逸则殿后,腰间皮囊鼓鼓囊囊,装满了各式工具与探测机关的小玩意儿。
“外围警戒阵法三处,巡逻道士分三班轮换,每班间隔半刻钟。”影刹的声音低沉如耳语,在寂静中几乎不可闻,“东南角有一处盲区,但需避开檐角那串风铃——上面附着感知符文。”
云宸点头,目光扫过眼前这座府邸——或者说,这座被改头换面的道观。高墙深院依旧能看出旧日侯府的气派格局,但飞檐斗拱上悬挂的不再是家徽灯笼,而是绘制着诡异符文的黄纸幡;门前的石狮也被移走,取而代之的是两尊面目狰狞的道教护法神像,在夜色中透着森然寒意。
“走。”云宸低声令下。
影刹身形一晃,已如一片落叶飘向东南角的高墙。她的潜行术已臻化境,纵使在如此近距离下,云宸也几乎看不清她的动作,只觉得一阵微风拂过,影刹已稳稳贴在墙角的阴影中,抬手示意安全。
云宸与萧逸迅速跟上。三人如壁虎般攀上高墙,影刹轻巧地避开檐角风铃,手指在瓦片上轻轻一触,便感知到下方阵法能量的流动轨迹。她做了几个手势——左三步,跃过横梁,贴墙而行。
萧逸从腰间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青铜罗盘,指针微微颤动,指向几个方向。“地脉能量异常流动,观内至少布置了七处聚灵阵,但排列方式古怪……不像正统道教阵法。”
云宸眉头紧锁。余老提供的旧时布局图在他脑海中清晰浮现——前院会客,中庭宴饮,后院居所,后花园为赏玩休憩之所。然而眼前的景象已面目全非:原本开阔的练武场立起了一座三层法坛,上面密密麻麻插着令旗;回廊的雕花窗棂被钉上了符咒木板;就连院中那棵百年老槐,树干上也缠绕着浸过朱砂的红绳,绳上系着铜铃,无风自动,发出细碎声响。
“前院改作法事场地,中庭似为炼丹之所。”萧逸压低声音,指了指远处一座建筑窗户透出的暗红光芒,“炉火未熄,但此时无人看守,颇为蹊跷。”
云宸颔首,示意继续深入。三人借着阴影掩护,绕过巡逻道士的视线——那些道士身着灰色道袍,脚步虚浮,眼神呆滞,口中念念有词,不似活人灵动。
“傀儡术?”影刹嘴唇微动。
“更似被摄了心神。”萧逸观察着一名擦肩而过的道士,“印堂发黑,双目无神,行动虽自如,却无生气。”
云宸心中一凛。余老孙女信中那句“观中道士皆非善类”浮现心头,如今亲眼所见,更觉诡异。这玄天观表面香火鼎盛,实则暗藏邪祟。
穿过中庭,终于来到后院。此处守卫明显稀疏,但诡异之感更甚。原本雅致的园林被大肆改动:假山重新堆砌成八卦阵型,水池中漂浮着符纸,亭台楼阁的门窗皆被涂成暗红色,上用金粉绘制扭曲符文,在月色下泛着微光。
“按图所示,密室入口应在后花园东北角的假山下。”云宸展开脑海中的布局图,“但假山已被重新布置……”
萧逸再次取出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后,猛地指向东北方向。“地脉能量在那里汇聚,又被某种力量压制——是了,必是密室所在。入口虽被掩盖,但能量流动骗不了人。”
三人悄声移至东北角。眼前的假山群确实经过改造,怪石嶙峋,排列成某种阵法形状,中央最高的一座假山足有两丈余高,山体上雕刻着道教神只浮雕,但神像面容扭曲,不似寻常庙宇所见。
影刹绕着假山转了一圈,手指在石壁上轻敲细听。“中空,”她低声道,“但入口不在此处——下方有空洞回音。”
云宸蹲下身,拨开假山脚下的杂草与落叶,露出下方铺就的青石板。萧逸立即上前,取出一根细长铜针,插入石板缝隙,闭目感应。“三层石板,下方为夯土,再下方……是空的!但入口机关不在表面。”
“余老曾说,侯府密室乃先祖为避战乱所建,入口极为隐蔽,需以特定手法触发。”云宸回忆着老人的话,“假山下有石雕莲座,原本是装饰,实为机关枢纽。”
三人分头寻找,终于在假山背阴处发现一尊半埋于土的石莲。岁月侵蚀下,莲花瓣已残破不堪,若不细看,只当是普通园景装饰。
云宸拂去石莲上的泥土,发现莲心处果然有一个锁孔,形状奇特,非寻常钥匙可开。他从怀中取出那枚青铜钥匙——余老郑重交付的旧物,表面泛着幽绿铜锈,却依然能看清上面精细的云纹雕刻。
钥匙插入锁孔,严丝合缝。
云宸轻轻转动,起初纹丝不动,他稍加力道,只听石莲内部传来“咔哒”一声轻响,随即,整个假山微微震动。面前的地面无声滑开一块三尺见方的石板,露出向下延伸的幽深石阶,一股潮湿的冷风从中涌出,带着陈年尘土与某种难以名状的气息。
“开了。”云宸低语,却未立即行动。他侧耳倾听四周动静——远处巡逻道士的脚步声依旧规律,风铃声细碎如常,并无异动。
影刹已率先探入,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依然能视物。“石阶二十余级,下方为石室,无生命迹象。”她简短汇报。
萧逸则取出一枚夜明珠,柔和的光芒驱散入口处的黑暗。“我先下,检测有无机关陷阱。”
“小心。”云宸点头。
萧逸身手虽不及影刹敏捷,但对机关术的造诣极深。他每一步都谨慎试探,时而蹲身敲击石阶侧壁,时而抛出一把特制的金属粉末——粉末在空中飘散,若遇隐形符文或能量陷阱,便会发光示警。
一路无碍。石阶尽头是一间不大的石室,四壁光滑,空无一物,唯正对面另有一道厚重石门,门上雕刻着复杂符文,纹路中隐隐有暗红光泽流动,似干涸的血迹。
“这道门……”萧逸凑近细看,倒吸一口凉气,“上面是‘血符镇煞’之术,正统道教绝不会用这等邪法。此门后镇压之物,恐非寻常。”
云宸上前,发现石门中央同样有一个锁孔,与青铜钥匙形状吻合。但此次插入钥匙后,符文突然亮起暗红光芒,石室内温度骤降,隐约传来凄厉呜咽之声,似有无数怨魂在门后哀嚎。
“钥匙是开门的,也是解封的。”影刹手握短刃,警惕地环顾四周,“余老可知门后是何物?”
云宸摇头。老人只知密室存在,却从未进入——此乃侯府最大机密,历代仅家主知晓。若非家族突遭变故,余老亦不会将这秘密和盘托出。
符文流转越来越快,暗红光芒几乎照亮整个石室。呜咽声渐强,石门开始微微震颤,碎石粉尘从门缝簌簌落下。
萧逸脸色发白:“这符文不仅是封印,还是预警!一旦开启,布阵者必会察觉!”
云宸心一横,继续转动钥匙。事已至此,退缩已无意义。青铜钥匙转动到底,发出“咔嚓”一声脆响,符文光芒骤灭,呜咽声戛然而止,石门缓缓向内滑开,露出一条更加幽深黑暗的通道,一股浓郁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
通道两侧石壁上,隐约可见斑驳壁画,描绘着古老仪式与古怪生物,风格诡异,绝非中原正统。
“走。”云宸率先踏入通道,影刹如影随形,萧逸咬牙跟上,手中夜明珠的光芒在深长通道中显得微弱而孤独。
他们不知道,就在石门开启的刹那,玄天观深处,一间布满符文的密室内,一名闭目打坐的老道猛地睁眼,眸中闪过血红光芒。
“有人动了封印……”他沙哑低语,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笑容,“终于,终于来了。”
老道缓缓起身,道袍无风自动。他走到墙边,按下机关,整面墙壁翻转,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牌位——皆是玄天观历代观主之位,但最上方那个牌位,名讳处却是一片空白,只以鲜血画着一个扭曲的符号。
他取出一把匕首,划破掌心,将鲜血滴在那个符号上。血液被瞬间吸收,牌位微微震动,整个密室开始弥漫浓重的血腥气息。
通道深处,云宸忽然驻足,心中升起强烈不安。
“怎么了?”影刹低声问。
云宸摇头,却说不出所以然,只觉背后寒意森然,如被无数眼睛注视。
“快些,”萧逸催促道,声音有些发颤,“我总感觉……有什么东西醒了。”
三人加快脚步,向通道深处走去。夜明珠的光芒摇曳不定,在石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那些壁画上的古怪生物仿佛活了过来,在光影交错间狰狞舞动。
而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危险,并非来自前方黑暗,而是身后——那扇已然洞开的石门,那解除的封印,以及被惊动的、蛰伏多年的存在。
夜探府邸,或许是他们此生最大胆的决定,也可能是最致命的错误。密室之中,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侯府覆灭的真相?玄天观的诡异秘密?还是……某种不应被唤醒的可怖之物?
石阶向下,仿佛通往幽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