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纪委大院门口，岗哨笔挺如松。
一辆黑色的奥迪A6，挂着最扎眼的京A8牌照，无视警示，径直朝着紧闭的电动伸缩门驶来，没有丝毫减速的迹象。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撕裂夜空。
“停车！立刻停车！”
岗哨队长通过对讲机嘶吼，与两名武警本能地组成人墙，试图拦截这辆疯狂的轿车。
奥迪在距离人墙不足三米处，一个精准的急刹，轮胎在地面划出尖锐刺耳的摩擦音，稳稳停住。
不等岗哨上前盘问，后座车门无声推开。
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女人走了下来。
她气质清冷，没有看任何人，直接从手包里取出一个深红色证件，对着大门上方的监控摄像头，平静地展示一下。
岗哨亭内，负责监控的年轻武警在看清证件上那枚烫金国徽与下面那行小字时，瞳孔骤然收缩，手里的对讲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开门！最高指示！快开门！”
他对着外面喊，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完全变调。
岗哨队长愣在原地。
“开门！”里面的声音已经变成咆哮。
电动门缓缓向两侧滑开。
女人收回证件，仿佛只是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她看都未看那些目瞪口呆的武警，迈开步子，径直走进这座令整个汉东官场闻之色变的院子。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哒、哒”声，在死寂的院落里回响，每一下，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汉东这盘棋的棋盘中央。
……
省委一号办公室。
沙瑞金刚刚挂断一个电话。
李达康在京州搞出的动静太大，连夜成立调查组剑指光明峰项目，这盘棋，已经出现超出他预想的激烈走向。
就在这时，他桌上那部专线电话，发出急促的鸣响。
他拿起听筒。
“书记，出事了！京城……中纪委来人了！”
电话那头，省纪委书记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努力压制却依然无法掩饰的惊悸。
沙瑞金的身体瞬间坐直，眼神变得锐利。
“一位姓钟的女士，持有最高检与中纪委的联合特别授权书，要求我方……立即无条件释放侯亮平同志。”
钟？
侯亮平？
沙瑞金的脑海中，无数信息碎片飞速碰撞、重组。
在这个节骨眼上，京城直接下场，以如此雷霆万钧之势，指名道姓要人。
这背后，代表的意志已经不言而喻。
“人呢？”
“已经抵达我们的办案点，要求即刻见到侯亮平。书记，这份授权的级别……我们根本拦不住，也不敢拦。”
“我知道了。稳住，按规矩接待，我来处理。”
沙瑞金挂断电话，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他还没有厘清这背后所有的线头，一部从未公开过的私人手机，屏幕亮起来。
一个陌生的京城号码。
他沉默了片刻，接通电话。
“您好。”
电话那头是一个清脆、平静，却又带着一丝疏离的女声。
“沙书记，您好，我是钟小艾。”
沙瑞金没有说话，他在等下文。
对方如此直接地找到他的私人号码，就绝不是简单的问候。
“很多年前，您在团中央工作时，家父曾托人送过您一本《城南旧事》的初版签名本，不知道您是否还有印象。”
没有威胁，没有要求，只是如同老友叙旧般的一句平淡问候。
沙瑞金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住了。
他的目光穿透巨大的落地窗，望向沉沉的夜色。
“城南旧事”……
那不是什么秘密，却是一个圈层的身份认证。
那本书，代表着一段早已被时光尘封的渊源，也代表着一张他如今极少动用，却分量惊人的人情网络。
对方不是在威胁他。
对方是在提醒他，这次的事件，已经超出汉东省的范畴。
“原来是钟老先生的千金，失敬了。”沙瑞金的语气沉稳如初，听不出任何波澜，“故人之情，瑞金一直铭记于心。”
“沙书记客气了。我爱人侯亮平性子比较直，在汉东的工作如果有什么冲撞和逾矩的地方，还请您和省委多多批评教育。”
钟小艾的语气依旧平静：“不过，我相信他的党性和原则。现在，我只是希望他能平安地，尽快回到工作岗位上。”
这不是商量。
这是结论。
沙瑞金靠在椅背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汉东这潭水，终究还是引来京城的巨龙。
他拿起那部红色电话，只说五个字。
“按她的意思办。”
……
不到一个小时。
侯亮平走出了那间没有窗户的审讯室。
他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办案人员毕恭毕敬地将他的私人物品递上，躬着身子，连头都不敢抬。
“侯局长，天大的误会，都是误会……”
侯亮平没有理会。他走到走廊尽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钟小艾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两人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对视一眼。
但侯亮平瞬间就明白了。
天，不是亮了。
是天，换了。
……
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
李达康刚把市纪委、市检察院的一把手骂得狗血淋头，亲自部署对山水庄园的彻查。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市委秘书长大林脸色惨白如纸。
“书记！停！必须马上停下！”
“混账！你鬼叫什么！”李达康怒火中烧。
“侯亮平……出来了！”大林喘着粗气，
“省纪委下的通知，恢复一切职务！不，不止！最高检和中纪委成立联合督导组，进驻汉东，侯亮平担任副组长，拥有对汉东所有案件的……最高督办权！”
“什么？”
李达康一把夺过文件。
“联合督导组……”
“最高督办权……”
他手里那支被盘得温润的钢笔，“咔嚓”一声，被他生生捏断，浓黑的墨水溅他一手。
他刚刚掀翻的桌子，现在变成一座山，泰山压顶般砸回他自己的头顶！
继续查山水庄园？
那不叫查案，那叫公然对抗联合督导组，是向京城来的“钦差”直接宣战！
“通知下去……”李达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市委专项调查组，就地解散！所有卷宗，封存，退回原单位！快！”
……
汉东大学，家属院。
高育良面前的茶已经凉透。
他刚刚接到祁同伟的电话，电话里，祁同伟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只陈述了事实，没有一丝情绪。
但正是这种平静，让高育良感到一股寒意。
听完汇报，高育良久久没有说话。他慢慢站起身，走到他最心爱的那盆君子兰面前。
他没有动手，只是静静地看着。
油亮肥厚的叶片，宛如一局完美的棋势。
可现在，棋盘外，一只手，直接将一枚棋子，变成了执棋人。
“钟小艾……”
他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挫败。
他算计了沙瑞金，算计了李达康，唯独算漏侯亮平背后这尊谁也惹不起的真佛。
这不是斗争。
这是碾压。
“同伟，”高育良的声音有些干涩，“启动最后的方案。有些东西，是时候让它永远地消失了。”
……
省公安厅，厅长办公室。
祁同伟挂断高育良的电话。
他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与沮丧，只有一种猎人看到更强大猎物时，近乎变态的冷静与兴奋。
“叮铃铃——”
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是秘书。
“厅长，省委办公厅紧急通知，明早九点，召开省委常委扩大会议。通知特别注明，请您务必准时参加。”
李栋声音压得极低：“还说……中纪委联合督导组的领导，将列席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