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块浸了墨的绒布，渐渐铺满窗棂。花亿和花万已经在婴儿房睡熟了，小床上的薄毯被踢到脚边，花万的小手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磨牙饼干，花亿则抱着花咏织的小兔子玩偶，呼吸轻得像羽毛。
盛先生把最后一个保温杯放进布袋里，花咏正弯腰系鞋带，竹编篮子里装着给孩子们买的新玩具，边角露出半截粉色的纱裙，是给花亿的。
“爸，爹地，不再留一晚吗？”花盛跟在后面，语气里带着点不舍。客厅的灯光落在他脸上，映出几分孩子气的挽留，“明天我休班，带你们去新开的那家早茶店，虾饺做得特别地道。”
盛先生直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传过来，带着熟悉的厚重感：“不了，跟你爹爹早就约好了，明天去城郊的湿地公园野餐。”他回头看了眼花咏，眼里的笑意像化开的蜜糖，“上周就买好了新的野餐垫，他盼了好几天了。”
花咏正把布袋往肩上挎，闻言抬头笑：“盛先生对我真好，只要我想去，盛先生都愿意陪着我。？手自然地挽住了盛先生的胳膊，“再说了，孩子们明天醒得早，你们也该歇歇，总被我们吵着。”
乐乐端着洗好的草莓走过来，用保鲜盒装好塞进花咏的篮子里：“带在路上吃，酸甜口的，解腻。”他看向爸爸，“公园那边风大，记得多穿件外套，野餐垫别铺在太潮的地方，小心着凉。”
“知道你细心。”盛先生笑着应下，目光扫过客厅——墙上挂着孩子们的涂鸦，茶几上还放着花万下午打翻的牛奶杯印，沙发缝里卡着半块积木，满是烟火气的凌乱，却让他心里踏实。
花盛还在旁边念叨：“湿地公园我去过，有片大草坪，放风筝正好。不过周末人多，得早点去占位置。要不要我明天早上过去接你们？我开车快。”
“不用，”盛先生摆摆手，“我跟你花叔坐公交去，慢悠悠的，正好看看沿途的风景。你忘了？以前带你去郊外钓鱼，坐公交晃两个小时，你在后座睡得流口水。”
花咏在旁边帮腔：“就是，让你们小两口清净清净。整天围着孩子转，也该有自己的时间。”他凑近花盛，压低声音，“我给你衣柜第三层放了瓶好酒，是上次老友送的，晚上跟乐乐小酌两杯，别总想着我们。”
花盛的脸有点发烫，挠了挠头。从小到大，这些藏在细节里的惦记，总让他心里又暖又酸。
盛先生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从布袋里拿出个铁皮盒子，递到花盛手里：“这个给你，上次整理老照片翻出来的。”
花盛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沓泛黄的照片。最上面那张是他五岁时的样子，穿着虎头鞋，骑在盛先生肩上，手里举着半根糖葫芦，背景是老城区的石板路。下面还有几张，是他和小乐小时候的合影，花咏正举着相机，盛先生在旁边扶着差点摔倒的小乐，阳光落在他们脸上，亮得晃眼。
“这些……”花盛的指尖拂过照片，纸质有点脆，却能清晰地摸到岁月的纹路。
“都给你收着吧，”盛先生的声音放得很轻，“孩子们大了，也该知道爸爸小时候是什么样。”他顿了顿，补充道，“里面还有你第一次得奖状的照片，你妈当年特意给你缝了新衬衫，结果你领奖时摔了一跤，衬衫上沾了泥，她心疼了好几天。”
花咏在旁边笑：“可不是嘛，那天你爸背着你回家，一路跟着保证，说以后一定看好你，结果第二天你就把邻居家的鸡追得飞上了屋顶。”
客厅里的笑声漫开来，混着窗外的虫鸣，像杯温好的老酒，醇厚得让人微醺。
乐乐走过来，轻轻碰了碰花盛的胳膊。他抬头，看到她眼里的温柔，忽然明白，所谓离别，从来不是结束。就像父母此刻要去赴一场属于他们的野餐，就像他小时候总盼着长大离开家，最终却会在某个夜晚，对着他们的背影生出同样的牵挂。
“那你们路上小心，”花盛把铁皮盒子小心地放进抽屉，“到了公园给我发张照片，看看你们的野餐垫好看不。”
“肯定比你的钓鱼垫好看。”盛先生笑着扬了扬下巴，和花咏一起往门口走。
花盛和乐乐送到楼道口，声控灯随着脚步亮起，昏黄的光照亮台阶上的划痕。盛先生回头挥手：“进去吧，别送了，锁好门。”
“爸，爹爹明天玩得开心！”花盛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花咏的笑声还隐约传来，像串被风拉长的银铃。
关上门的瞬间，客厅里突然安静下来。乐乐靠在花盛肩上，能听到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乐乐轻声说，“他们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咱们也有。”
花盛点头，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路灯下，盛先生和花咏正穿过小区的花园，花咏手里的竹编篮子晃呀晃，盛先生时不时侧头跟他说些什么，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夜晚，盛先生背着睡着的他，花咏在旁边提着书包，两人的脚步声落在石板路上，“嗒、嗒”地响。那时他总觉得路很长，长大后才发现，原来父母的背影，眨眼就会走出很远。
回到客厅，花盛从抽屉里拿出那个铁皮盒子，又翻出手机，点开相册里下午拍的视频——盛先生抱着两个孩子，花咏在后面搂着他的脖子撒娇，电视的光在他们脸上明明灭灭。
他把视频设成屏保，抬头时，看到乐乐正往保温杯里倒热水，水汽氤氲中，她的侧脸温柔得像幅画。
“明天早上，要不要也带孩子们去公园？”花盛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就去小区对面的小公园，晒晒太阳，看看别人放风筝。”
“好啊，”乐乐转过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再带点草莓，跟爸他们隔空野餐。”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茶几上的草莓盒上，泛着淡淡的光泽。花盛知道，父母的野餐会有阳光、风筝和新铺的餐垫，而他的日子里，有熟睡的孩子，有身边的人，有藏在铁皮盒子里的旧时光，和此刻流淌在空气里的、淡淡的牵挂。
这样，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