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术旺端着盛满了棒子面粥的铝饭盒，筷子上插着两个窝头，跟着父亲杨国柱，找了个空位坐下。
刚一落座，他就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与昨天不一样。
昨天，大多是打量和探究，以及对关系户的疏离。
今天，变得复杂得多，有毫不掩饰的探究，有窃窃私语后的了然，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玩味。少有同情，更多是幸灾乐祸。
大家摇身一变，全部成了吃瓜的猹，还一大早就发现了瓜田。
昨天厂门口那场冲突早就出了多个版本，而且的每一版都细节详细。
果然，吃瓜和八卦烙印在了华夏民族的骨子里。
还有，跟这时候娱乐匮乏有关。
工人们咀嚼食物、吞咽粥水的间隙里，悄然传递八卦。
抛出主角是自己的情况下，这个瓜还是挺脆挺甜的。
杨术旺这么一会儿，已经听了几个版本了，堪比单田芳先生的评书了。
“……听说了吗？三车间的谭大炮，昨天差点在厂门口跟一车间的杨师傅干起来！”
“为了啥？不就是那个保安的临时岗嘛！”
“啧啧，谭师傅也是不容易，八级工啊，儿子还得下乡。”
“老杨家不也一样？听说为了凑那三百块，家底都掏空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要我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周建国那小子，手是伸得长了点……”
“话不能这么说，人家有门路也是本事，总比我家那小子傻等着下乡强。”
“谭师傅那脾气……以后一车间和三车间，怕是不好相处喽……”
议论声不高，却像苍蝇的嗡嗡声，无处不在，挥之不去。
大家浑不在意八卦主角臭着一张脸在哪里喝粥呢。
好在舆论没有明显的偏袒。
有人觉得谭峰林仗势欺人，有人同情他爱子心切，也有人认为老杨家手段不光彩，更有人纯粹是看个热闹。
父亲杨国柱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机械地、快速地喝着粥，啃着窝头，脸臭的要滴水了。
杨术旺则不以为然，津津有味儿吃瓜，哪怕瓜是自己的。
他能感觉到父亲杨国柱承受了无形的压力，似乎是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厂里人际关系的微妙复杂，一点点风波，立即有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爸，咱们行的正，根本不必在意别人怎么说。”杨术旺安慰父亲道。
“他们不去写评书都屈才了。”
“爸，你听听，他们编的有鼻子有眼的，也是煞费苦心呢。”
杨术旺一句话把父亲杨国柱气乐了。
可不咋滴！
他们该去宣传科，搞什么生产啊！
晌午时分，“秋老虎”发威了。
太阳如同巨大的燃烧白炽灯，悬在毫无遮蔽的天空中炙烤着大地。
机械厂的铁门摸上去都烫手，厂区的水泥地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
车间里更是如同巨大的蒸笼。
尽管高大的窗户都敞开着，风扇拼命的扇风，但是机器运转散发的热量、金属摩擦产生的灼烫，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机油味、汗水味，依旧混合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怪味儿。
杨术旺站在厂门口的岗亭旁，是露天，有些许穿堂风。可那风是热的，裹挟着尘土和工厂特有的气味，吹在脸上非但不能解暑，反而更烦躁。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鬓角不断滑落，浸湿了新发的保安制服的后背，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他能清晰地看到，进出大门的工人们，个个都是汗流浃背，工装湿透。有人拿着破旧的草帽拼命扇风，有人直接用湿漉漉的毛巾盖在头上。
这种几乎要令人融化的酷热，让他怀念二十一世纪的空调。实在不行，来个电扇也行。
要是再来一根冰棍儿更好了！
想到这里，他脑海中冒了出来—个念头——要不，自己造一个电风扇？
对于那个看上去高大上的【工业加工作坊空间】而言，干这点儿活没得难度啊！
电风扇！
在这个连收音机都算大件的七十年代，绝对是稀罕物，只有厂领导办公室或者极少数条件好的家庭才可能拥有。
但，造那玩意儿难吗？
不就是电机加扇叶吗。
意念微动，视网膜上那旁人无法察觉的虚拟界面悄然浮现。
【工业加工作坊空间（初级）】的字样泛着微光。
他的意识集中在【图纸库】那几个黯淡的灰色图标上，试图寻找更多信息。
果然，当他强烈地想着“电风扇”，脑海中过着电机的原理，电风扇的设计思路，收到了一条提示：
“叮，是\/否消耗1单位能源或1元Rmb总结推导电风扇制造图纸。”
能源？
0.02单位。
杨术旺猜测，系统自然收集能源是0.01\/每天。
所以，只能消耗Rmb了。
口袋里一共两块三毛钱，是他全部身家，也是这几天的伙食费，感觉这个狗系统就是奔着他钱包来的。
杨术旺心中默认道：消耗一块钱总结推导图纸。
“叮，图纸推导完成。”
消耗一块钱，秒完成。
杨术旺觉得压根儿不是推导的，而是资料库里有，就是变相捞他的钱。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弄个小马达做个玩具小电扇他行，大电扇他真的不会啊！
【物品】：简易台式电风扇
【类型】：基础电器\/机械
【所需材料】：矽钢（或普通低碳钢铁片）0.5单位，铜线（漆包线）0.3单位，塑料（或替代硬木\/铝合金）0.8单位，标准轴承2套，标准螺丝\/螺母若干。
【所需能源】：1.5标准单位（制造能耗）。成品运行需接入220V\/50hz交流电源。
【制造时间】：15分钟（材料能源充足前提下）。
【备注】：基础设计，风量一般，安全性符合本位面基础标准。可支付本位面货币15元，由空间自动完成基础材料与能源的规则转换及制造。提供更优图纸或实物参考，可提升设计水平。
十五元！
怎么不去抢！
杨术旺想骂街！
这几乎是他大半个月的工资了！
需要接入交流电？
难度不大，因为岗亭里有灯，到时候改出一条线来就成。
在家里用？
自己也不怎么在家呀！
大不了上下班儿拿着。
念头一出现，再也无法遏制。
他仔细研究着那简单的三维结构图，无非是电机、扇叶、支架和防护网。电机是核心，需要矽钢片和铜线绕制定子转子；扇叶和外壳需要塑料或者能找到的替代材料；轴承和螺丝倒是标准件，或许能在厂里的废料堆或者维修车间找到……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结合着前世学过的机械原理和电工基础知识，一个更符合这个时代技术条件和材料获取能力的方案，逐渐在脑海中勾勒出来。
或许，可以用厂里能找到的废旧小型电机改造？
扇叶用直接用结实的木片削制？
外壳用薄铁皮敲打？
或者不要外壳？
虽然性能会差很多，噪音会大，但只要能转起来，能吹出风，能用就行！
最主要的是成本将低廉，他似乎可以马上付之行动。
这个想法让他心跳加速，甚至暂时忘却了周遭的酷热。
这不仅仅是为了解决当下的炎热，更像是一个证明，尝试证明他来自未来的知识和这个神秘空间结合。
他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又看了看门口那些汗流浃背、匆匆而过的人流，目光最后落在厂区更深处，那儿堆放着各种废旧材料和边角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