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之内，茶香氤氲。
周子墨那句“多年未见，可还认得故人”，让荀老身形微微一震。他抬起头，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困惑，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眸仔细端详着周子墨的面容，试图从记忆深处搜寻出与之匹配的身影。
朱琳儿与丈太原也露出疑惑之色，彼此对视一眼。这位自称位面主宰、实力深不可测的存在，竟与荀老是故人？
周子墨见荀老仍未想起，也不着急，只是端起桌上的青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茶汤清亮，回味甘醇，正是青云书院特有的“云海雾尖”。他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缓缓摩挲，似在追忆什么。
“约莫九十多年前，”周子墨的声音温和，带着淡淡的追忆，“东域南陲，青岚城郊外，有一处小小的书院分院，名为‘听竹院’。”
听到“听竹院”三字，荀老浑浊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
“那时书院，招了一批杂役。”周子墨继续道，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有个少年，无亲无故，侥幸进入书院。他被分到那里当杂役，每日清晨打杂，擦拭书架，整理散乱的竹简。工钱不多，但管吃住，还行。”
荀老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的手微微颤抖，指着周子墨：“你……你是……”
荀老猛地站起身，身下的竹椅发出“嘎吱”一声响。他死死盯着周子墨，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你……你是当年比试那个小友？！周……周小子？”
“正是。”
周子墨含笑点头。
“这……这怎么可能？！”
荀老难以置信地摇头，上下打量着周子墨，“当年你不过初入人境，而且……而且不久后，你们几兄弟遭遇追杀，事后清点，都说你们……恐怕已遭不测……”
“那日我们三人确实险些丧命。”周子墨平静道，“侥幸逃脱后，便离开了东域，一路颠沛流离，经历了许多事。”他没有细说，但寥寥数语间，仿佛蕴藏着难以想象的岁月与沧桑。
朱琳儿与丈太原听得面面相觑，心中震撼无以复加。九十多年前，一个青云书院分院中最底层的杂役，出入人境的小修士……近百年后，竟是能够轻描淡写逼退圣帝、自称位面主宰的存在？！
这是何等恐怖的际遇与修行速度？！不，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对“修行”二字的理解！
岳擎天等四位天尊更是听得心神摇曳。他们皆是修行千年以上的人物，深知修行之艰难。近百年从人境到圣帝之上？闻所未闻！
千旭阳站在周子墨身侧，脸上却并无太多惊讶，只有理所当然的崇敬。在他心中，主子本就该如此，无所不能。
荀老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平复心绪，重新坐下，苦笑道：“老朽当年只是见你还算是个好苗子，哪里算得上什么。万万没想到……真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他看向周子墨的目光，已从最初的敬畏，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感慨与亲近。
“当年出手，亦是引路之光。”周子墨正色道。
荀老连连摆手，老脸微红，既是惭愧又是欣慰。
周子墨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看向桌案上的茶具，轻轻一拂袖，茶壶自动飞起，为众人续上热茶。“往事已矣，今日重逢是缘。诸位，请茶。”
众人纷纷举杯。
茶汤入口，方才大战的紧张与劫后余生的激荡，在这清雅的茶香与周子墨平和的气场中，渐渐舒缓下来。
静室内的气氛不再那么凝重。荀老三人虽重伤未愈，但精神明显松弛了许多。朱琳儿忍不住好奇问道：“主宰阁下……不，周道友，”她换了称呼，“你离开听竹院后，究竟去了何处？这近百年……”
周子墨微微一笑：“天地广阔，何处不可去？见过星海沉浮，历过纪元更迭，于红尘中打滚，在生死间徘徊。具体经历，说来话长，不过都是过往云烟了。”他语气淡然，却让在座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浩渺无垠的时空感。
丈太原沉声道：“周道友如今归来，又恰逢旭阳天君证道、妖族发难之时，可是有意重整此界秩序？”他问得直接，这也是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
周子墨看向窗外缥缈的云海，缓声道：“秩序自有其运转之理，我无意过多干预。此番出手，一为故人，二为旧谊，”他看了一眼千旭阳，“三则，此界动荡太久，需要一个相对平静的时期。”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荀老、朱琳儿、丈太原三人：“说到此处，我倒有一事，想向三位讨个人情。”
荀老立刻肃容道：“周道友但说无妨，只要老朽能做到，绝无推辞。”朱琳儿与丈太原也点头表示同意。以周子墨展现的实力和身份，他能开口相求，某种意义上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周子墨指了指身旁的千旭阳：“旭阳虽侥幸凝聚天帝道果，但根基尚浅，道果亦有残缺，需大机缘稳固补全。我听闻，人族有十大秘境，乃上古遗留，蕴含天地本源法则，各有玄奥。”
三人闻言，立刻明白了周子墨的意思。
荀老捻须沉吟片刻，道：“周道友是想为旭阳天君，求一个进入秘境历练的资格？”
“正是。”周子墨点头，“不知可否？”
“自然可以！”朱琳儿抢先开口，声音清脆，“莫说一个资格，便是十大秘境全部对旭阳天君开放，也是应当！天帝乃我人族希望，稳固道果，增强实力，本就是人族头等大事！”她性子直爽，此刻说得斩钉截铁。
丈太原也缓缓点头：“朱师妹所言极是。十大秘境虽各有禁制，非特定时机或条件不得轻启，但以旭阳天君的身份，以及周道友对我人族存续之恩，开启任何一处秘境，都不为过。只是……”他略有迟疑，“十大秘境险峻异常，便是圣尊进入，也有陨落之危。不知周道友属意哪一处？”
周子墨看向千旭阳：“你自己觉得呢？你的道果，缺在何处？”
千旭阳仔细感应自身，恭敬回道：“主子，我感天道果虚浮，似与‘过去’之基连接不稳，仿佛缺少了某种沉淀与锚定。”
“过去之基……”周子墨若有所思，随即看向荀老三人，“既如此，不知十大秘境中，可有与‘时光’、‘往昔’、‘沉淀’相关者？”
荀老三人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抹了然。
“有。”荀老沉声道，“十大秘境之七——‘昔末秘境’。”
朱琳儿接话解释道：“‘昔末秘境’，传说乃是上古某次大劫终结时，一片时空碎片坠入现世所化。秘境之中，时光流速与外界迥异，且充斥着‘往昔的残响’与‘终结的气息’。在其中修行，可感悟时光流逝、沉淀道基，甚至有机会窥见一丝岁月长河的片段。对于需要稳固‘过去’、夯实根基者，确为最佳选择。”
丈太原补充道：“不过此秘境也最为诡异凶险。其中不仅有扭曲的时空陷阱，更有上古残留的‘时光幽影’，乃至一些被冻结在时光片段中的恐怖存在。半步圣帝进入，十死无生。便是圣帝，也需万分谨慎。上一次‘昔末秘境’开启，是在八百年前，当时三位巅峰天尊联手进入，仅有一人重伤逃出，带回些许情报，余者皆永远留在了时光碎片中。”
话中警告之意明显，但三人都知道，有周子墨在，这些凶险恐怕不算什么。
周子墨听完，点了点头：“‘昔末秘境’……听起来正合适。”他看向千旭阳，“你可敢去？”
千旭阳没有丝毫犹豫，单膝跪地，目光坚定：“主子为我指明前路，刀山火海，旭阳亦往！定不辜负主子期望！”
“好。”
周子墨满意地颔首，随即对荀老三人道，“那便有劳三位，安排开启‘昔末秘境’之事。”
荀老立刻道：“周道友客气了。开启秘境需要一些准备，尤其‘昔末秘境’入口飘忽不定，需以特殊仪轨定位接引。事不宜迟，我等这便动身如何？秘境入口的稳定接引点之一，就在中州‘天时谷’，距此约有三日路程。”
“可。”
周子墨站起身。
众人也随之起身。
荀老三人虽伤势未愈，但开启秘境事关重大，且他们也存了想亲眼看看周子墨手段的心思，自然要一同前往。
岳擎天等四位天尊本欲跟随护持，周子墨却摆摆手：“书院与前线需人坐镇，四位且留于此，协助稳定局势。我与旭阳，有三位道友同行足矣。”
岳擎天四人虽有些遗憾，但不敢违逆，恭敬领命。
周子墨袖袍一拂，一道温和的空间之力包裹住荀老、朱琳儿、丈太原以及千旭阳。他一步踏出静室，众人眼前景色变幻，已置身于青云书院上空。
下方，亭台楼阁掩映在云雾青山之间，无数书院弟子似乎感应到什么，纷纷抬头仰望。
周子墨并未多作停留，只是对着下方微微点头示意，随即伸手在身前虚划。
“嗤啦——”
空间如同布帛般被轻易撕开一道口子，露出后面光怪陆离的虚空通道。通道稳固无比，边缘有淡淡的暗红与玄黑道纹流转，将狂暴的空间乱流完全隔绝在外。
“走吧。”
周子墨率先步入，千旭阳紧随其后。荀老三人相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撼——随手撕裂稳定通道，跨越亿万里之遥，这等空间造诣，已非他们所能理解。
三人深吸一口气，也迈步踏入通道。
通道内光影流转，仿佛穿梭在时间的缝隙中。仅仅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前方出现亮光。
一步踏出，眼前的景象已然大变。
这是一片荒凉而古老的山谷，四面环山，山体呈现一种诡异的灰白色，仿佛被时光冲刷了所有色彩。
谷中寸草不生，只有无数奇形怪状的灰色岩石，以及地面上一道道深浅不一、仿佛自然形成的沟壑。天空是永恒不变的铅灰色，不见日月星辰。
空气中弥漫着沉滞的气息，仿佛时间在这里流动得异常缓慢。
“这里就是‘天时谷’，”荀老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带着一丝肃穆，“‘昔末秘境’在现世的九个稳定接引点之一。其余八处，分布在大陆各处绝地。”
朱琳儿指着山谷中央一处最为巨大的环形沟壑：“秘境入口，便在沟壑中心，随时间推移而隐现。需以我三人精血为引，配合‘定空镇时’古阵，方能强行锚定并开启通道。”
丈太原看向周子墨：“周道友，是否现在便着手准备？”
周子墨目光扫过整个山谷，他的眼神仿佛能穿透表象，看到更深层的时空结构。片刻后，他点了点头。
“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