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每一秒都拉得无比漫长。林辰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咚咚”狂跳的声音，他紧紧靠着罗横，眼睛死死盯着山谷入口那条唯一的小径，手心里的汗濡湿了《龟寿功》的书页。
灰驴却依旧悠闲，甚至已经开始慢条斯理地享用它的“下午茶”——几株带着露水的紫色浆果，嚼得汁水淋漓。小花则趴在岩石上，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石头，琥珀色的眼瞳里映着逐渐西斜的日光，冷静得不像一只猫。
“来了。”罗横的声音低沉如冰。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山谷入口处的灌木丛一阵剧烈晃动，两拨人马几乎是不分先后地冲了进来！
左边一拨，约有七八人，清一色的青色劲装，袖口绣着流云纹，正是阴魂不散的青云帮众！为首的是一个面容阴鸷、手持分水刺的瘦高个，眼神锐利如鹰，一进来就死死锁定了罗横……以及他怀间的鼓囊处。
右边一拨，人数稍少，只有五人，但个个气息彪悍，穿着杂色的皮甲，武器也五花八门，像是啸聚山林的土匪。领头的是个满脸横肉、扛着鬼头刀的独眼龙（和罗横凑一对正好），他一进来就咋咋呼呼地吼道：“妈的！哪个不开眼的敢抢我们黑风寨看上的肥羊？！给老子滚出来！”
两拨人冲进山谷，看到对方，都是一愣，随即互相怒目而视，杀气腾腾。
“青云帮的杂碎！是你们在跟踪老子？！”独眼龙土匪率先发难，鬼头刀指向青云帮的瘦高个。
瘦高个冷哼一声，分水刺泛着寒光：“黑风寨的废物，也配跟我们抢食？滚开，这独眼刀客和他身上的东西，我们青云帮要了！”
“放你娘的屁！老子盯了他们三天了！识相的就赶紧滚蛋！”
“找死！”
两拨人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先打起来，完全没注意到躲在角落岩石后面的林辰他们，更没留意到那头正在吃浆果的灰驴和岩石上看戏的猫。
林辰看得目瞪口呆，压低声音对灰驴道：“犟爷，他们……他们好像不是一伙的？还自己先杠上了？”
灰驴甩了甩尾巴，丢给他一个“不然呢？驴爷我早就闻到两股不一样的臭味了”的眼神，继续淡定地嚼着浆果，那姿态，活像是在戏园子包厢里看武戏的阔佬。
小花甚至打了个哈欠，仿佛眼前的厮杀预告片有点无聊。
罗横则微微眯起了独眼，握刀的手稍稍放松了些。鹤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局面，似乎对他们有利。
然而，那青云帮的瘦高个显然不是蠢货，他很快压下了火气，对独眼龙土匪冷声道：“蠢货！正主就在那边！先拿下他们，东西归谁，各凭本事！”他目光扫向了林辰和罗横藏身的方向。
独眼龙土匪也不是完全没脑子，闻言也反应过来，鬼头刀一挥：“弟兄们！先宰了那两个小子和那头驴！妈的，这驴看起来挺肥，晚上加餐！”
两拨原本要对掐的人，瞬间达成了临时协议，杀气腾腾地朝着林辰他们围了过来！
“完了完了！他们联手了！”林辰脸都白了，下意识地就想运转《龟寿功》把自己缩起来。
罗横再次拔刀出鞘，眼神冰冷，准备血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噗~~~~”
一声悠长、洪亮、带着浆果发酵甜香味的……驴屁，如同号角般，在山谷中猝然响起！
是灰驴！它似乎终于吃撑了（或者纯粹是觉得时机到了），毫无征兆地放了个惊天动地的屁！
这屁声是如此突兀，如此清奇，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喊杀声和兵刃出鞘声！
正准备冲锋的青云帮众和黑风寨土匪们，动作齐齐一僵，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脸上露出混杂着恶心和错愕的表情。
这他娘的……什么情况？！两军对垒呢！严肃点！放屁算什么战术？！
就连罗横和林辰，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生化攻击”搞得一愣。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
灰驴放完这个“信号屁”，似乎完成了某种仪式。它猛地人立而起，两只前蹄在空中滑稽地刨动了两下，然后重重落下！它没有冲向任何一方敌人，而是……开始在山谷中央那块空地上，疯狂地转起了圈子！
它一边转圈，一边甩动它那力道千钧的尾巴，四只蹄子更是如同打鼓般，毫无章法地胡乱践踏着地面！
“咚！咚！咚！啪！啪！啪！”
尘土飞扬，草屑乱溅！
它这突如其来的“疯驴狂舞”，直接把围上来的两拨人都看傻了！
这驴……是吓疯了吗？！
“妈的！先宰了这头疯驴！”独眼龙土匪被扬起的尘土迷了眼，暴躁地吼道。
几个土匪和青云帮众下意识地就挥刀朝着灰驴砍去！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灰驴那看似毫无章法的乱踏乱甩，每一次落蹄，每一次甩尾，都“恰到好处”地，或者踢飞一块石子撞偏了劈来的刀锋，或者扬起一片尘土迷了攻击者的眼睛，或者用屁股“无意间”一拱，将某个想要偷袭的土匪直接拱到了他同伴的剑尖上！
“哎哟！”
“操！你砍到我了！”
“我的眼睛！”
惨叫声和误伤声瞬间取代了喊杀声！
灰驴就像一颗被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还是一颗会放屁、会跳舞的石子），它所到之处，原本目标一致的青云帮和黑风寨众人，瞬间变得混乱不堪，互相推搡，误伤连连！
一个青云帮众想从侧面刺向灰驴，脚下却被灰驴“不小心”踢过来的一根藤蔓绊倒，直接摔了个狗吃屎，手里的分水刺也脱手飞了出去，差点扎到旁边的同伙。
一个黑风寨土匪怒吼着举刀劈向驴头，灰驴只是轻轻一摆头，那土匪的刀就莫名其妙地砍在了旁边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火星四溅，震得他虎口发麻。
更离谱的是，那青云帮的瘦高个见灰驴如此邪门，眼神一狠，悄悄扣住了几枚喂毒的透骨钉，想趁乱偷袭。然而，他刚抬起手，灰驴那条如同钢鞭的尾巴就“恰好”甩了过来！
“啪！”
一声脆响，瘦高个的手腕直接被抽中，透骨钉天女散花般撒了一地，还有几枚反弹回去，扎在了他自己和旁边一个倒霉蛋的身上！
“啊！有毒！”惨叫声更加凄厉。
混乱在加剧！青云帮和黑风寨的人，在灰驴这顿“群魔乱舞”般的操作下，不仅没能碰到它一根驴毛，反而自己人打自己人，伤亡惨重！
林辰和罗横躲在岩石后面，看得是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林辰喃喃自语：“我滴个乖乖……犟爷这哪里是打架……这分明是在……搅屎啊！”他发现这个词虽然粗俗，但异常贴切！
罗横的嘴角也极其罕见地、明显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弧度，虽然很快又恢复了冷硬。他发现，看这头驴“干活”，比他自己亲自砍人……有意思多了。
驴背上的小花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个姿势，用一只爪子撑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下面的混乱场面，偶尔还“喵”一声，仿佛在点评哪个倒霉蛋摔的姿势比较优美。
灰驴似乎玩够了，它猛地停下那疯狂的舞步，站在混乱的战团中央，仰头发出一声穿透力极强的：
“嗯——啊——！！！”
这一声不再是之前的屁响，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将军令”般的威严！
声音过后，那原本就互相猜忌、误伤连连的两拨人，仿佛被这声驴叫彻底点燃了最后的理智！
“黑风寨的杂种！你刚才是不是故意推老子！”
“青云帮的走狗！敢暗算我兄弟！纳命来！”
“杀啊！宰了这群王八蛋！”
新仇旧恨，加上灰驴恰到好处的“催化”，青云帮和黑风寨这两拨临时凑合的“盟友”，彻底撕破了脸皮，红着眼睛互相厮杀起来！反而把真正的目标——林辰和罗横——给忘在了一边！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山谷瞬间变成了修罗场！
而始作俑者灰驴，则迈着优雅（自认为）的步子，慢悠悠地踱回了林辰他们藏身的岩石后面，甚至还嫌弃地甩了甩蹄子上沾到的血迹。
它看了一眼外面杀得你死我活的两拨人，又看了看目瞪口呆的林辰和罗横，打了个响鼻，那眼神仿佛在说：看，问题解决了。简单吧？
林辰：“……”
罗横：“……”
简单？！您老人家管这叫简单？！您这是直接把水搅浑，让他们自相残杀啊！这手段……也太脏……啊不，是太高明了！
小花也从岩石上跳下来，走到灰驴身边，用脑袋蹭了蹭它，仿佛在说：干得漂亮，今晚给你加小鱼干。
灰驴得意地昂起头。
于是，山谷里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一边是青云帮和黑风寨杀得血流成河，惨叫声不绝于耳；另一边，两人一驴一猫，躲在岩石后面，悠闲地……看戏？
林辰甚至从包袱里掏出了肉脯，分给罗横一些，一边啃一边点评：
“哎，你看那个使分水刺的，身手不错啊，就是下盘不太稳。”
“那个独眼龙力气是真大，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犟爷，您刚才那招‘神驴摆尾’真是绝了！时机把握得太准了！”
灰驴甩甩尾巴，坦然接受赞美。
罗横虽然没说话，但也默默接过肉脯啃着，独眼里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等到山谷里的喊杀声渐渐微弱下去，还能站着的，只剩下那个青云帮的瘦高个和黑风寨的独眼龙了，两人也都是浑身挂彩，气喘吁吁，用兵刃支撑着身体，互相怒视着，却都没力气再动手了。
灰驴这才站起身，踱步走了出去。
它走到那两个伤痕累累的领头人面前，歪着头看了看他们，然后抬起蹄子，先是点了点山谷出口的方向，然后又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最后，它龇了龇牙，露出一个极其“核善”的笑容。
那意思很明显：滚？还是死？
瘦高个和独眼龙看着这头邪门到令人发指的驴，又看了看它身后那个抱着刀、杀气腾腾的独眼悍匪，以及那个虽然看起来弱鸡但眼神兴奋（？）的少年，最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尽的恐惧和憋屈。
“我们……走！”瘦高个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独眼龙也没敢废话，搀扶起身边还能动的几个残兵败将，跟踉跄跄地，如同丧家之犬般，逃离了这个让他们留下毕生心理阴影的山谷。
灰驴看着他们狼狈逃窜的背影，满意地打了个响鼻。
事了拂衣去，深藏……浆果香。
林辰看着满地的“战利品”（主要是青云帮和黑风寨掉落的一些兵器和散碎银两），又看了看毫发无伤、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的灰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得犟驴者得天下……
古人诚不欺我！
这哪是驴？这分明是位精通心理学、战术欺骗和群体混乱术的……军事家啊！
他越发觉得，自己修炼《龟寿功》是多么明智的选择。至少，在犟爷“施展才华”的时候，他能站远点看戏，不至于被误伤。
这江湖，有这头驴在，果然永远都不会无聊！
就是这“隔岸观火”的体验，稍微……刺激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