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淼独自走在回家的街道上。两旁店铺的霓虹灯光映照在她脸上,光影变幻。白日的欢笑和温馨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独自一人时,那些被暂时压抑的、纷乱如麻的思绪,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两个头号通缉犯……就在我身边。
这个认知,即使在野餐时被欢乐的气氛冲淡,此刻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撞击着她的心脏。
“苍白死神”白夜,“暗影者”林洋。
这两个名字,在帝国的某些档案和地下世界的传闻中,代表着神秘、危险、强大以及……令人恐惧的杀戮。徐淼作为一名怀揣记者梦、对真相有着执着追求的女孩,自然通过各种渠道听说过他们的只言片语。她曾想象过那是何等穷凶极恶、面目狰狞的人物,或许隐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策划着颠覆世界的阴谋。
可她万万没想到,传说中的“苍白死神”,竟然是她那个冷漠寡言、成绩优异、偶尔会在图书馆擦肩而过的同班同学白夜!而那个总是一脸笑嘻嘻、油嘴滑舌、经常来酒吧蹭吃蹭喝、还厚着脸皮向她要零食的林洋,竟然就是神出鬼没、情报网络遍布黑市的“暗影者”!
这反差太大了,大到让她至今都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更让她心情复杂的是林洋。
那个混蛋……居然一直瞒着我!
一股被欺骗、被戏弄的恼怒涌上心头,让她忍不住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
但紧接着,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又悄然滋生。
她想起了林洋平时那副总是带着点市侩、却又在关键时刻异常可靠的样子;想起了他总能在她需要帮助(比如搞定某些麻烦的采访许可或者获取一些边缘信息)时,看似不经意地提供便利;想起了他笑起来时,那双桃花眼里闪烁的、玩世不恭底下偶尔流露出的真诚;想起了今天野餐时,他抢她青团时那幼稚又得意的表情,还有他肩膀稳稳地托着灰爷,一边嫌弃一边又任由灰爷把食物碎屑弄到他头发上的样子……
仔细想想……这家伙,抛开那层吓死人的马甲不提……好像……还挺帅的?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蹦出来,让徐淼的脸颊瞬间像是被晚霞余烬烫到了一样,“腾”地红了起来,一直红到了耳根。她赶紧低下头,加快脚步,仿佛这样就能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掉。
“呸呸呸!徐淼你清醒一点!”她在心里对自己吼,“那是个通缉犯!还是个满嘴跑火车的奸商!帅个屁!帅能当饭吃吗?!……虽然……好像确实有点下饭……”
她脑子里两个小人正在激烈打架,一边是理智的警告和记者的职业素养(大新闻!惊天秘闻!),另一边却是某种不受控制的、少女怀春般的怦然心动和对那份默契与陪伴的不舍。
她知道林洋他们告诉自己真相,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和约束。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凭着好奇心和记者本能去挖掘他们的秘密了,那可能会害死自己,也害了他们。
但这种被强行纳入一个巨大秘密、命运与几个行走在刀尖上的人产生了交集的感觉,让她既感到不安,又隐隐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刺激和归属感?
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月清眠那样圣洁完美的圣女,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和这样两个危险人物在一起。或许,在那个冰冷杀戮和黑暗算计构成的世界里,他们彼此之间所维系的那种绝对的信任、扶持和一点点笨拙的温情,是比任何光明世界的繁华都更加珍贵和耀眼的东西。
她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她和林洋之间那点朦胧的、连她自己都还没完全搞清楚的好感,又该如何面对?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
与此同时,寂静酒吧。
“哟,舍得回来了?玩得挺开心?”玄镇眯着醉眼,揶揄道。
灰爷迫不及待地从小背包里钻出来,跳到吧台上,得意地用小爪子拍着胸脯:“老头!鼠爷我今天可吃了好多好吃的!还有那个绿绿的团子,可香了!”
白夜没说话,只是走到吧台后,将手里还剩下几个青团的纸袋放在了玄镇面前的桌子上。
玄镇瞥了一眼,鼻子动了动:“嗯?艾草青团?还有点温热,算你们两个小子有良心,出去玩还记得给老头子我带点。”
白夜淡淡地“嗯”了一声,开始像往常一样,拿起软布擦拭酒杯。
林洋则一屁股坐在玄镇对面的高脚凳上,拿起玄镇的酒葫芦也不嫌弃,灌了一口,咂咂嘴:“那是,也不看哥们儿是谁。不过老头,你是不知道,今天可有意思了,老白他……”
他正要眉飞色舞地讲述白夜一口吞掉青团的“壮举”,话头却被白夜平静地打断了。
白夜一边擦着杯子,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声音在安静的酒吧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洋,你不是一直说,想找个漂亮、聪明、有活力、最好还能和你斗嘴的妹子当女朋友吗?”
林洋的话戛然而止,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白夜:“啊?是啊,怎么了?” 他平时是经常把这种话挂在嘴边,半真半假地嚷嚷着想脱单。
白夜放下擦好的杯子,抬起眼眸,目光平静地看向林洋,语气没有任何调侃,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徐淼同学,应该符合你的要求。”
他顿了顿,补充道,依旧平淡无波,
“看你俩,关系不错。”
“噗——!!!”
玄镇刚喝进嘴里的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呛得他连连咳嗽,老脸都涨红了。他一边咳,一边用见鬼似的眼神看向白夜,又看看瞬间僵住的林洋。
灰爷也停止了梳理自己沾了青团渣的胡须,小眼睛瞪得溜圆,看看白夜,又看看林洋,然后用小爪子捂住了嘴,发出“吱吱吱”的、明显是在偷笑的声音。
酒吧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林洋整个人都石化了,他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从惊愕到茫然,再到一丝被戳破心事的慌乱和强装的镇定,最后定格在一种混合着尴尬、羞恼和难以置信的复杂神色上。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老白你胡说什么”,想说“谁跟那丫头关系不错了”,但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心虚?
白夜这突如其来的、直球般的“催婚”发言,简直比任何高阶法术都更具冲击力,直接把纵横黑市、巧舌如簧的“暗影者”给干沉默了。
玄镇好不容易顺过气来,抹了把胡子上的酒渍,看着白夜那副“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的平静脸,又看了看林洋那副难得吃瘪的样子,忍不住“嘿嘿”怪笑起来,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八卦和幸灾乐祸的光芒。
“咳咳,”玄镇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正经长辈的样子,捋着胡子点头道,“嗯……白夜小子这话,说得在理啊。老夫看那徐家小丫头,确实不错。模样周正,性子活泼,心肠也好(经常带吃的),关键是人聪明,有主见。配你小子,绰绰有余了。”
他顿了顿,又加了把火:“而且,现在人家也知道你俩的马甲了,省了坦白从宽的麻烦。内部消化,安全又省心。灰爷,你说是不是?”
灰爷立刻举起小爪子,尖声附和:“吱!赞同鼠爷赞同!徐淼妹子好!给鼠爷带好多好吃的!林洋你小子别不识抬举!”
林洋被这一人一鼠一唱一和弄得头皮发麻,脸皮发烫。他猛地从高脚凳上跳起来,指着玄镇和灰爷,又看向始作俑者白夜,试图用拔高的音量来掩饰内心的波澜:“我靠!你们……你们瞎起什么哄?!老白!你……你今天是不是青团吃多了把脑子噎住了?!谁说我要找女朋友了?!我那是开玩笑!玩笑懂不懂?!”
他越说越激动,但眼神却有些飘忽,不敢与白夜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黑眸对视。
白夜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哦,是吗?”
玄镇继续嘿嘿笑:“急了,他急了。”
灰爷:“吱吱吱!(嘲笑)”
林洋感觉自己像个被围观的猴子,他恼羞成怒地一挥手:“滚滚滚!都给我滚!老子要打烊了!不,老子要睡觉了!今天谁都别来烦我!”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楼下,玄镇和灰爷对视一眼,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声。
白夜则收回了目光,重新拿起一个杯子,继续他永恒不变的擦拭工作,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只是,在他低头的那一刹那,不怀好意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