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筱是在一阵酸麻中醒来的。
脖子因为靠着床沿的别扭姿势而僵硬，半边身子发麻，最要命的是，她的右手——指尖还被陆辰紧紧攥在手里，虽然力道比昨晚松了些，但依旧没能抽出来。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病房里投下朦胧的光带。她愣了几秒，昨晚的记忆才如同退潮后显露的礁石，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他的噩梦，他的脆弱，她笨拙的安抚，还有这……交握了一夜的手。
一股热气“腾”地冲上脸颊，林筱感觉自己的耳根都在发烫。她怎么会睡着了？！还以这种姿势？！
她小心翼翼地、试图再次把自己的手指从他掌中解救出来。这次，她刚一动，陆辰的手就松开了。
他醒了？
林筱心脏猛地一跳，做贼似的猛地缩回手，藏到身后，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她紧张地抬头看向床上——
陆辰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侧着头，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了昨晚梦魇中的痛苦和脆弱，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比平时更沉静一些，让人看不出情绪。
他看着她慌乱缩回手的动作，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乱糟糟的头发，目光在她靠着床沿、明显睡得不好的姿态上停留了一瞬。
【……麻烦。】
熟悉的心声再次响起，但不知是不是林筱的错觉，那语气似乎……没有那么冰冷和厌烦了？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别的意味？
林筱顾不上细究，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因为腿麻还踉跄了一下，狼狈地扶住床沿才站稳。她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睡皱的衣服和头发，脸上堆起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陆、陆先生，您醒了？早、早上好……我、我昨晚……”
她“我”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他的床边地毯上睡了一夜，还被他抓着手。
难道说“我看你做噩梦可怜所以安慰你结果自己睡着了”？
太丢人了！
陆辰没有追问，只是收回了目光，撑着身体，似乎想坐起来。但他一只手打着石膏，动作有些不便。
林筱见状，也顾不得尴尬了，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手想去扶他。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碰到他胳膊的瞬间，陆辰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虽然没有避开，但身体明显有瞬间的僵硬。
林筱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两人之间弥漫开一种微妙而尴尬的气氛。
【……靠近。】
一个简单的词语在他心底响起，不带情绪，只是陈述。
林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注意到了，她在靠近他。而且，他似乎……并不像之前那样排斥？
这个发现让她胆子莫名大了一点。她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沉默，脸上努力做出自然的表情，指了指他略显凌乱的头发和睡衣：“呃……您要不要先去洗漱？我、我让护工进来帮您？”
陆辰淡淡地“嗯”了一声。
林筱如蒙大赦，赶紧溜出去叫护工。
这一整天，林筱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不是陆辰不对劲，是她自己不对劲。
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昨晚他脆弱的样子，想起他掌心那微凉的触感，想起他梦中那句模糊的“暖”。这些画面和感觉，像在她心里投下了一颗颗小石子，扰乱了那一池原本只装着“遗产”和“生存”的算盘。
她看他时的眼神，也忍不住带上了几分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复杂。不再是纯粹的畏惧、算计或者扮演出来的深情，里面掺杂了一丝真实的、柔软的东西。
这很危险。林筱清晰地意识到。对任务目标产生不必要的同情和同理心，是执行任务（尤其是她这种高风险任务）的大忌。
她得做点什么，打破这种越来越不对劲的氛围！得提醒自己，也提醒他，他们之间本质的关系！
下午，阳光正好。陆辰坐在窗边的轮椅上，闭目养神。林筱看着他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的侧脸，那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安静得像个天使——如果忽略掉他心底那些灰暗念头的话。
一个大胆的、近乎幼稚的念头冒了出来。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拿起一个蓬松柔软的羽绒枕头。
然后，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陆辰的后背，猛地砸了过去！
“砰！”
一声闷响。
枕头软绵绵地砸在他背上，几乎没什么力道，但足以惊扰他的假寐。
陆辰的身体猛地一僵，倏地睁开了眼睛，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射向林筱，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错愕？
显然，他完全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出。
林筱手里还举着枕头，心脏因为紧张和一点恶作剧的快感而怦怦直跳，脸上却努力做出一个“我在活跃气氛”的、无辜又灿烂的笑容：“陆先生！老是坐着多闷啊！我们来活动一下呗？”
她说着，不等他反应，又举起枕头，“嗷呜”一声怪叫，再次朝他扑了过去！
这一次，陆辰似乎反应过来了。在那软绵绵的枕头即将再次碰到他时，他那只没受伤的手猛地抬起，精准地抓住了枕头的一角！
林筱用力往回扯，他却纹丝不动。
两人隔着一个小小的羽绒枕头，形成了短暂的对峙。
陆辰看着她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她眼底那点强装镇定却又藏不住的狡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图打破什么的急切。
他的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就在林筱以为他会冷着脸把枕头扔开，或者直接让陈默把她丢出去时——
他却突然手腕一用力，将枕头连同抓着另一头的林筱，一起往自己这边猛地一带！
“啊！”林筱猝不及防，惊呼一声，整个人被带得向前踉跄了好几步，差点直接扑进他怀里！
她慌忙站稳，抬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睛。
那双眼底，似乎……掠过了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笑意？
【……幼稚。】
清晰的心声传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纵容？
林筱愣住了。
而陆辰，已经松开了手，重新靠回轮椅，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近乎玩闹的互动从未发生。
只有那个被两人争夺过、变得有些皱巴巴的枕头，孤零零地掉落在他们之间的地毯上，像一个无声的证据。
林筱看着那个枕头，又看看仿佛已经再次入睡的陆辰，感觉自己刚刚平复的心跳，又一次乱了节奏。
这一次的“暗杀”……好像，产生了某种奇怪的、她始料未及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