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街果然名不虚传,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摊贩云集,空气中弥漫着千百种药材混合的浓郁气息。姜璃如同掉进了米缸的老鼠,兴奋得两眼放光。她一会儿拿起一根人参仔细嗅闻辨别年份,一会儿又抓起一把茯苓查看成色,用殷州方言跟摊主讨价还价,时不时还指出某些药材的炮制火候不对,说得头头是道,让一些老药商都对她刮目相看。
“小姑娘,懂行啊!不是本地人吧?”一个卖虫草的老者笑着问她。
姜璃嘿嘿一笑,含糊道:“家里做点小本药材生意,跟着长辈学过一点。”
她正沉浸在与各路药商“切磋技艺”的快乐中,忽然听到前方一阵骚动,夹杂着哭喊和斥骂声。好奇心驱使下,她挤进人群。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农瘫坐在地,面前摆着个小布包,里面散落着一些晒干的草药根茎。一个穿着绸衫、管家模样的人正指着老农的鼻子骂:
“老不死的!拿这些破烂玩意儿冒充‘血竭’,骗到我们‘济世堂’头上了!害得我们差点误了给知府老爷配药!今天不赔钱,就送你去见官!”
老农涕泪横流,连连磕头:“刘管家,小老儿不敢啊!这真是小老儿在山里采的,祖传认得这药,止血有奇效,绝不是假的!您行行好,饶了小老儿吧……”
周围人议论纷纷,有同情老农的,也有指责济世堂仗势欺人的。
姜璃蹲下身,捡起一块那所谓的“假血竭”,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眉头微微蹙起。这确实不是常见的血竭,但……她隐约记得婆婆似乎提过一种生长在南方深山、外形与血竭酷似,但药性更为温和珍贵的药材,叫什么……“朱衣藤”?
她站起身,走到那刘管家面前,声音清脆:“这位管家,您说他这药是假的,可有凭证?”
刘管家斜睨了她一眼,见她穿着普通(溜出来特意换的),年纪又小,不屑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我们济世堂是锦官城百年老号,还能看错?这就是假的!”
“百年老号,更该谨慎求证,而非仅凭经验武断。”姜璃不卑不亢,拿起那块药材,“此物外形确与血竭相似,但色泽更深,断面纹理略有不同,气味也少了血竭那股燥烈,多了一丝清润。若我没看错,这并非假药,而是更为难得的‘朱衣藤’,对于阴虚血热引起的出血症状,效果比血竭更佳,且不伤正气。”
她一番话条理清晰,引得一众围观药商连连点头,有人已经开始仔细辨认那药材。
刘管家被她说得一愣,脸上有些挂不住,强辩道:“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朱衣藤,听都没听过!定是这老东西和你串通好了来骗人!”
“是不是胡说,一试便知。”姜璃从随身小包里(溜出来也不忘带装备)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点白色粉末,撒在药材断面上,只见粉末迅速变成淡淡的粉红色。“这是我自制的验剂,对朱衣藤有特定反应。若是血竭,该是暗红色。”
这一下,证据确凿。人群顿时哗然,纷纷指责济世堂不识货还欺压百姓。
刘管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恼羞成怒,指着姜璃:“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敢管我们济世堂的闲事!”
“老丈,走!我陪你去县衙!定要让那济世堂给你赔礼道歉,按真药价钱赔偿!”姜璃搀起老农,意气风发,浑然忘了自己是个“偷溜”出来的身份,也低估了地方势力盘根错节的复杂性。
(姜璃内心oS):“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能没有王法了?我就不信这锦官城的县官敢明目张胆包庇坏人!”
然而,现实很快给了她一记闷棍。
锦官城县衙,公堂之上。
县令是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中年官员。他高坐堂上,听着堂下两边的陈述。姜璃口齿伶俐,将事情经过,尤其是如何辨别“朱衣藤”与“血竭”的过程说得清清楚楚,逻辑分明。那老农也在一旁磕头作证,泣诉冤屈。
济世堂的刘管家则一口咬定老农卖假药,并暗示姜璃这个“来历不明的外乡女子”与老农串通讹诈。他还特意强调,济世堂是锦官城多年的诚信商户,与许多官宦人家都有往来。
县令听着双方陈述,目光在姜璃身上扫过。见她穿着寻常布衣(溜出来特意换的),年纪又轻,虽然言辞犀利,但并无任何身份凭证,只当是个略懂药理的江湖女子。再看那济世堂的刘管家,言语间透露出与县衙某些胥吏的熟稔,以及背后可能存在的官场关系……
权衡利弊之下,县令心中已然有了偏向。
“啪!”惊堂木一拍。
“大胆刁民!”县令指着那老农,声色俱厉,“证据确凿,竟敢以次充好,欺诈商户!还有你这女子,”他又指向姜璃,“牙尖嘴利,扰乱市场,助纣为虐!本官看来,你二人分明是串通一气!”
姜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上前一步,据理力争:“大人!民女所言句句属实,那药材确是‘朱衣藤’而非假药!大人若不信,可寻城中其他资深药师前来验证!”
“放肆!”县令被她当众顶撞,脸上挂不住,怒道,“本官办案,岂容你指手画脚?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王法森严!”他见姜璃毫无惧色,更是恼火,心想定要煞煞这野丫头的威风。
“来人!”县令喝道,“将这扰乱公堂、藐视官府的女子……给本官拿下!暂押大牢,听候发落!”
“什么?!”姜璃目瞪口呆。她万万没想到,这县令竟然昏聩至此,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抓人!
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应声上前,不由分说,拿出绳索,极其熟练地将姜璃的双手反剪,捆了个结结实实。那熟悉的牛皮绳勒紧手腕的触感传来,姜璃气得差点笑出来。
(姜璃内心oS):“又来?!有没有搞错!这次还是被‘自己人’给绑了?!还是在大堂之上?!我这跟衙门犯冲吗?!”
她挣扎着喊道:“狗官!你官官相护!你冤枉好人!你放开我!”
县令见她竟敢辱骂自己,更是火冒三丈:“押下去!关进重犯牢房!严加看管!”
于是,我们的永嘉郡主,因为路见不平,在来到锦官城的第二天,就被当地县令以“扰乱公堂、藐视官府”的罪名,送进了阴暗潮湿的县衙大牢。
牢房里气味浑浊,草垫发霉。同牢房的几个女犯看着这个细皮嫩肉、一进来就骂骂咧咧的新人,都有些好奇。
姜璃初时气愤难平,对着牢门踹了几脚,发现毫无用处后,反而慢慢冷静下来。她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坐下,揉了揉被捆得发麻的手腕(衙役绑得可比绑匪专业多了),开始跟同牢的狱友搭话。
“几位姐姐,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她语气轻松,仿佛不是坐牢,而是来串门的。
狱友们见她态度随和,也渐渐打开了话匣子。有的是因为交不起租子,有的是因为偷了点小东西,各有各的辛酸。
姜璃听着,时而同情,时而愤慨,最后居然开始安慰起她们:“没事!等本……等我出去了,说不定能帮你们想想办法!”
她这“大言不惭”的样子引得一个年纪稍长的女犯苦笑:“小姑娘,自身都难保了,还想着帮别人?进了这地方,想出去可就难了。”
“怕什么?”姜璃浑不在意地摆摆手,甚至有点得意地开始“吹牛”,“我跟你们说,我可不是一般人!我上面有人!特别大的官!等他们发现我不见了,肯定得来捞我!到时候,哼哼,看那个狗县令怎么收场!”
狱友们只当她是在说胡话安慰自己,纷纷摇头失笑,也没当真。
(姜璃内心oS):“敖承泽啊敖承泽,你最好快点发现我不见了!不然你这‘二妹’就要在江南的牢房里发霉了!这经历,回去够我跟慕容筝她们吹三年!”
第二天一早,县衙升堂。
今日气氛与昨日不同,因为世子敖承泽听闻了昨日“济世堂纠纷”一事,觉得其中或有蹊跷,决定亲自旁听,以示对地方政务的关切,也防止冤狱。
县令见世子驾临,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好好表现一番。
“带人犯!”县令高喊。
衙役押着昨日那老农和济世堂的刘管家上堂。敖承泽端坐一旁,面色平静。
案件再审,双方依旧各执一词。敖承泽听得眉头微蹙,觉得那老农不像奸猾之人,而刘管家言辞闪烁。
就在这时,县令为了显示自己办案“细致”,也是为了在世子面前表功,补充道:“世子明鉴,昨日还有一女子,伙同这老农扰乱公堂,藐视官府,已被下官暂押大牢,今日一并提审,请世子一同裁断!”
敖承泽原本并未在意,只当是普通讼棍。他淡淡颔首:“带上来吧。”
“带人犯姜氏上堂!”衙役高喝。
片刻后,两名衙役押着一个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低着头、穿着囚服、发髻有些凌乱的女子,走上了公堂。
阳光从公堂门口照进来,正好落在她抬起的脸上——眉眼灵动,带着几分桀骜不驯,虽然穿着囚服,略显狼狈,但那容貌,敖承泽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敖承泽原本端坐的身形猛地一僵,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霍然起身,脸上那惯常的沉稳冷静瞬间碎裂,被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取代,几乎是失声脱口而出:
“郡……郡主?!”
这一声“郡主”,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公堂之上!
县令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刘管家和那老农也傻了眼。
衙役们抓着姜璃胳膊的手,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松开。
整个公堂,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姜璃,甩了甩被捆得发麻的手腕,对着目瞪口呆的敖承泽,露出了一个混合着委屈、气愤和“你总算来了”的复杂表情。
(姜璃内心oS):“哼!现在知道急了?昨晚我在这破牢房里喂蚊子的时候你在哪儿呢!”
公堂之上,死寂被敖承泽那声石破天惊的“郡主!”打破。县令面如死灰,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刘管家更是抖如筛糠,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
敖承泽一个箭步冲到姜璃面前,也顾不得什么礼法规矩,伸手就去解她手腕上那刺眼的绳索,动作又快又急,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后怕:“他们竟敢……竟敢把你关进大牢?!混账东西!”
姜璃手腕一松,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腕,看着敖承泽铁青的脸色和眼底那毫不掩饰的焦灼,心里那点委屈和气愤奇异地平复了不少,甚至还有心思撇撇嘴:“现在知道急了?我昨天在牢房里跟老鼠蟑螂称兄道弟的时候,你在哪儿呢?”
敖承泽被她噎得一口气堵住,又心疼又气恼,转头看向那瘫软的县令,眼神冷得如同数九寒冰:“张县令,你好大的官威啊!”
“下官……下官不知是郡主驾到!下官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张县令磕头如捣蒜,额头上瞬间见了血。
“不知者?”敖承泽声音森寒,“即便不是郡主,只是一个普通民女,你身为父母官,不问青红皂白,只听一面之词,便动用枷锁,投入大牢,这就是你锦官城的王法?!”
他不再看那摇摇欲坠的县令,目光转向一旁面无人色的刘管家和济世堂东家(闻讯匆匆赶来,此刻也跪在了地上)。“济世堂以次充好,欺行霸市,诬告良善,证据确凿!来人,将一干人等拿下,产业查封,仔细核查过往所有账目、药案!若有冤假错案,一并清查!”
侍卫应声上前,如狼似虎地将面如死灰的刘管家和济世堂东家拖了下去。张县令也被摘了官帽,看押起来,等候发落。
事情似乎得到了迅速的、雷霆万钧的处理。敖承泽带着姜璃回了行馆,立刻召来随行太医为她检查手腕的勒伤,又吩咐人准备热水、新衣,恨不得将她在大牢里沾染的晦气瞬间涤荡干净。
姜璃看着敖承泽忙前忙后,紧绷着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知道他这次是真气狠了,也吓坏了。她难得乖巧地配合着,没再顶嘴。
(姜璃内心oS):“算了,看在他这么担心我的份上,这次就不跟他吵了。不过那济世堂真不是东西!还有那个狗县令!”
然而,姜璃的“乖巧”并没能持续太久。
第二天,敖承泽忙于处理张县令和济世堂的后续事宜,以及写奏章向皇帝禀明情况,不得不将姜璃再次留在行馆,并加派了双倍的人手“保护”。
姜璃在行馆里待着,越想越气。她想起那老农绝望的眼神,想起济世堂管事的嚣张,想起狗县令的昏聩,尤其是想到自己居然被这种昏官给绑了关进大牢!这口气要是不出,她觉得自己能憋出内伤!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眼神里闪烁着熟悉的不安分的光芒。
(姜璃内心oS):“敖承泽处理他的,我出我的气!那济世堂坑害了多少人?光是查封就够了?太便宜他们了!”
一个大胆的、带着浓烈姜璃风格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成型。
是夜,月黑风高。
姜璃再次凭借着她那出神入化的溜号技巧和对守卫换岗规律的“精准把握”,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守卫森严的行馆。她目标明确,直奔已被查封的济世堂。
被封条贴住的大门自然进不去。但她早就勘察过地形,济世堂后院有个堆放杂物的偏巷,围墙不高。她利落地翻墙而入。
库房里还堆积着不少药材。姜璃掏出火折子,又摸出几包她特制的、燃点低、烟雾大的“助燃粉”(本来是研究来当信号烟用的)。
“哼!让你们卖假药!让你们欺负老百姓!让你们官官相护!”她一边小声嘀咕,一边将助燃粉撒在干燥的药材堆上。
她并没想烧掉整个济世堂,那会殃及周边。她只是想给这黑心药铺一个深刻的“教训”,烧掉他们的库房,让他们血本无归!
然而,她低估了自己那“助燃粉”的威力,也高估了自己对火势的控制能力。
火折子落下。
“轰——!”
一声闷响,火苗瞬间窜起,远比她预想的要猛烈得多!浓烟滚滚而出,迅速弥漫开来!
“糟糕!玩大了!”姜璃被热浪逼得后退几步,看着迅速蔓延的火势,心里咯噔一下。
与此同时,行馆内。
敖承泽刚处理完公务,揉了揉眉心,下意识地问了句:“郡主歇下了?”
侍卫回禀:“郡主房内灯已熄,并无动静。”
敖承泽点点头,正欲休息,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隐隐的喧哗声,似乎有人在喊“走水了!”他推开窗,只见城西方向,夜空被映红了一片!那个方向……似乎是济世堂所在?!
一个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不好!”他脸色骤变,甚至来不及更换衣服,抓起佩剑就冲了出去,厉声喝道:“所有人!立刻赶往济世堂!快!”
当他带着侍卫策马狂奔赶到济世堂所在的街道时,只见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百姓惊慌奔走,救火的人乱作一团。而在那一片混乱中,一个娇小的、穿着夜行衣(不知她从哪搞来的)、脸上还蹭着烟灰的身影,正混在救火的人群里,笨拙地试图用一个小木桶泼水,不是姜璃是谁?!
敖承泽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血气直冲头顶!他飞身下马,拨开人群,几步冲到姜璃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姜璃正“努力”救火,冷不防被人抓住,回头一看是敖承泽那张阴沉得能滴出水的脸,心里顿时一虚,手里的木桶“哐当”掉在地上。
“敖……敖承泽?你怎么来了?”她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敖承泽死死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牙关紧咬,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滔天的怒火和难以置信的后怕:
“姜、璃!我就一会儿没看住你……你、你竟然把济世堂给烧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在噼啪作响的火场背景音中,清晰地传入姜璃耳中。
姜璃缩了缩脖子,看着眼前冲天的火光和敖承泽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次……可能、大概、也许……真的闯大祸了。
(姜璃内心oS):“完了完了……这下好像……不是‘教训’一下那么简单了……婆婆救命!舅舅救命!大哥……大哥看起来想把我扔进火里一起烧了!
敖承泽那句“你竟然把济世堂给烧了”的低吼,如同冰水浇头,让姜璃瞬间从“行侠仗义”的自我感动中清醒过来。她看着眼前愈演愈烈的火势,听着周围救火人员的呼喊和远处传来的更多官差的呼喝声,小脸“唰”地一下白了。
(姜璃内心oS):“完了完了!光顾着出气,忘了这火它不听指挥啊!这下真玩脱了!”
很快,锦官城的其他官员——比如那位与济世堂东家有些拐弯抹角关系的通判,以及负责治安的捕头等人都赶到了现场。火光映照着他们或惊疑、或凝重、或暗自窃喜(少了竞争对手)的脸。
“世子!”通判一脸沉痛,率先开口,“这火起得蹊跷!济世堂昨日刚被查封,今日就遭此大火,定是有人蓄意纵火,想要毁灭证据,掩盖罪行! 下官恳请世子严查,务必揪出这无法无天的纵火狂徒,从重惩处!”
其他几位官员也纷纷附和,言辞激烈,一致要求严惩纵火犯。毕竟,在查封期间发生火灾,还是如此猛烈的火灾,怎么看都像是冲着毁灭账本、药案等关键物证来的。这简直是在挑衅官府的威严!
听着周围官员们义愤填膺地声讨“纵火犯”,姜璃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她下意识地往敖承泽身后缩了缩,小手悄悄拽住了他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大哥……完了……我成纵火犯了……”
她越说越害怕,脑子里飞快地回忆着偷偷看过的《大泱律》,“我……我查过律法,这故意放火烧官封产业,就算没烧死人,罪名也不轻……诛九族算不上,但夷三族……好像、好像是够得上的……”
她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看着敖承泽紧绷的侧脸,绝望中透着一丝诡异的“同病相怜”,小声补充道:“……那个,大哥,我好像记得……你也在三族之内哎……”
她拽了拽他的袖子,提出了一个“建设性”的提议,语气带着破罐子破摔的诚恳:
“要不……你再给我关回去吧? 就当没找到我?或者……咱俩组队跑路吧?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我知道南边有几个海岛,婆婆说过,易守难攻……”
敖承泽听着耳边这不着四六的“逃亡计划”,感受着袖口传来的细微颤抖,再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大火和一群虎视眈眈、要求严惩“纵火犯”的官员,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怒火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闭了闭眼,强压下把身后这个“祸头子”拎起来狠狠摇晃的冲动。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在殷州海边,怎么就鬼迷心窍跟这丫头拜了把子!这哪是结拜兄妹?这是签了生死与共的“闯祸连带责任书”!
(敖承泽内心oS):“夷三族?!跑路?!她脑子里整天装的都是些什么?!面饼和草药渣吗?!”
他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只是眼神比平时更加锐利冰冷。他没有理会姜璃那荒谬的提议,而是上前一步,将姜璃彻底挡在自己身后,目光扫过面前一众官员,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诸位大人,稍安勿躁。”
他顿了顿,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
“济世堂罪行累累,证据确凿,本世子已命人将核心账册、重要药案另行封存,并未存放于此处库房。此场大火,烧掉的,不过是些寻常药材和无关紧要的杂物罢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连他身后的姜璃都愣住了。
(姜璃内心oS):“啊?大哥你什么时候转移的证据?我怎么不知道?难道你未卜先知?”
敖承泽无视众人惊疑不定的神色,继续沉声道:“至于这场火……本世子看来,未必就是人为纵火。”
通判忍不住质疑:“世子,如此大火,岂是寻常走水?分明……”
“张大人,”敖承泽打断他,目光如电,“济世堂库房堆积药材众多,品类繁杂,有些药材性情燥烈,若堆放不当,保管不善,加之近日天气干燥,因管理不善而引发自燃,也并非不可能。”
他直接将“纵火”定性为“管理不善引发的意外”!这简直是在明目张胆地袒护!
通判和其他几个心中有鬼的官员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想要反驳,却在敖承泽那冰冷的目光逼视下,噎住了话头。他们这才想起,这位世子爷不仅身份尊贵,手里还握着他们不少把柄,更重要的是,他明显是要保住那个“纵火犯”!
敖承泽不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直接下令:“当务之急是全力救火,防止火势蔓延殃及周边百姓!至于起火原因,本世子会亲自督查,仔细勘查,必会给朝廷、给锦官城百姓一个交代!”
他一番话,既压下了立刻追查“纵火犯”的声音,又将事件定性引向了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同时展现了对民生的关切,滴水不漏。
侍卫们立刻行动起来,指挥救火,疏散人群。官员们面面相觑,最终在敖承泽的威势下,不敢再多言,只能悻悻然地协助救火。
敖承泽这才转过身,看着一脸劫后余生、拍着胸口小声念叨“吓死我了”的姜璃,他额角的青筋又忍不住跳了跳。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轻,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你……跟我回行馆!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允许,你半步也不准离开我的视线!”
姜璃自知理亏,难得没有顶嘴,像只鹌鹑一样被他拽着,踉踉跄跄地离开这片混乱的火场。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冲天的火光,小声嘟囔:
“其实……烧得还挺干净的……这下他们想赖账也赖不掉了……”
敖承泽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被她气得背过气去。
(敖承泽内心oS):“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这场大火,虽然烧掉了济世堂的库房,却也阴差阳错地,将许多见不得光的秘密彻底掩埋。而敖承泽为了包庇他这个能惹祸的“二妹”,不得不动用权术,在锦官城的官场上,硬生生将一场可能的“纵火大案”,扭转成了“意外事故”。
只是,这“意外”的背后,那真正的“纵火犯”,此刻正被她的“大哥”牢牢攥着手腕,垂头丧气,却又暗含侥幸地,走向下一个不知是福是祸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