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序古神”法则囚笼，在一片青色与墨绿交织的诡异火焰中，轰然解体。
林碧痕重新获得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那股由逍遥阁主烈酒激发的狂暴力量，正顺着【弑天锁链】，疯狂涌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的感觉很奇特。
一半是滔天怨念带来的极致冰冷与毁灭欲，另一半，却是那酒意中蕴含的、看什么都无所谓的极致洒脱与自由。
两种矛盾的力量在她体内冲撞，非但没有撕裂她，反而达到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她抬起手，看了看自己右臂上那条燃烧着青绿色火焰的锁链，然后将平静的视线投向那个浑身散发着馊味的邋遢老头。
“你的酒，后劲很大。”
她的语调平直，听不出任何情绪，这句评价在这种足以让仙神崩溃的场合里，显得极不协调。
邋遢老头，也就是逍遥阁主，闻言却咧嘴大乐，露出一口黄牙。
“哈哈哈！那是自然！老夫这酒，专解世间一切不平事，专烧天下所有假道学！”
他灌了一大口酒，满足地哈出一口酒气，醉眼朦胧地上下打量着林碧痕。
“好酒配好怨！小丫头，你这一身汇聚了三界意难平的怨气，可是个顶好的宝贝，以前那种用法，太浪费了，跟柴火似的，光冒烟不着火。”
就在这时，那被酒气震退的守护者零号，机械的头颅再次转了过来，空洞的眼眶锁定了逍遥阁主这个新的、更高威胁的目标。
它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举起手中的法则长棍，身形一闪，便跨越空间，一棍朝着逍遥阁主当头砸下！
这一棍，引动了四周残存的法则，带着要将一切存在都打回原点的恐怖威能。
“滚一边去，没脑子的铁疙瘩！”
逍遥阁主看都没看它一眼，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中的黑玉酒葫芦。
一股浓郁到化为实质的酒气喷涌而出，看似轻飘飘，却在接触到法则长棍的瞬间，将其上的所有神文尽数溶解！
守护者零号那无坚不摧的攻击，竟被这股酒气冲得一个趔趄，向后倒退了十几步，才稳住身形。
整个过程，逍遥阁主甚至没有回头。
他依旧用那副说书先生的懒散口气，对着已经彻底懵掉的鬼厉、陆雪琪等人开了口。
“你们以为，它把这里设成‘牢笼界’，就是为了研究你们这些小虫子的‘情感’，好给它的感化掉？”
他伸出一根油腻腻的手指，遥遥指向高天之上那个旋转得越来越快的几何体神座，语带嘲讽。
“错了！”
“研究只是顺带的！这里，是它的炼丹炉！而你们，连同这片天地，这山川河流，这日月星辰，所有的一切，都是它炉子里的药材！”
药材！
炼丹炉！
这两个词，让陆雪琪握着天琊神剑的手剧烈地一抖。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着这柄代表着“天道正理”的蓝色仙剑，此刻只觉得它冰冷得像一块谎言的墓碑。
自己坚守一生的道，不过是助纣为虐的笑话。
鬼厉那双赤红的眼睛里，也第一次浮现出除了仇恨与绝望之外的第三种情绪——茫然。
他缓缓摊开自己的手，看着这双为复活碧瑶而沾满血腥的手。他毕生的执念，在这“吞噬宇宙”的真相面前，渺小得像一颗尘埃，可笑得令人心碎。
“它每隔一段漫长的时间，就会挑选一片已经成熟的宇宙位面。”
逍遥阁主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撼，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的话语，正在揭开一个血淋淋的、跨越纪元的恐怖循环。
“它会像一个最精于算计的农夫，播下生命的种子，然后静静地等待。
等着里面的生灵繁衍，从蒙昧到文明，等着他们学会爱，学会恨，学会执着，学会不甘……”
“等到这片宇宙里，所有生灵的七情六欲、因果纠缠、生死轮回、文明兴衰……所有这些无形的‘资粮’长到最肥美的时候。”
逍遥阁主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残酷的笑容。
“它就会张开嘴，一口吞下。”
“将整个宇宙位面，连同里面所有的生灵、所有的历史、所有的情感，全部炼化，变成它自己晋升的一点点本源。
那些被它吞掉的世界，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他的话音落下，整个战场一片死寂。
连风都停了。
苏轻言手中的羽扇，“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那清脆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如同她心中那座名为“谋算”的宫殿崩塌的巨响。
她那张永远智珠在握的脸上，血色褪尽。
她的所有谋划，所有推演，在“吞噬宇宙”这种级别的现实面前，都成了小孩子过家家般的笑话。
逍遥阁主忽然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周一仙。
“喂，老骗子，这种场面，你应该偷偷看过好几次了吧？”
“感觉如何？”
周一仙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半分市井的猥琐。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仿佛有无数个世界的星辰在刹那间燃尽、熄灭，最终只剩下化不开的疲惫与悲哀。
他用一种无比干涩的嗓音，吐出了四个字。
“无能为力。”
这四个字，比逍遥阁主所有的描述加起来，都更让人绝望。
就在这一刻，高天之上的元序古神，终于有了更进一步的动作。
那六只由纯粹法则构成的眼睛，亮度陡然提升了百倍！
整个几何体神座，开始以一种违反物理规则的方式，朝着下方沉降！
一股无法形容的、足以压垮神魂的恐怖压力，笼罩了整个世界！那不是重量，而是一种“抽离”！
众人只觉得眼中的色彩在飞速褪去，耳边的声音化为虚无，连脑海中的记忆都开始变得模糊、单薄，仿佛随时都会被彻底抹消！
【目标：将该位面宇宙所有物质与能量，重塑为初始奇点。】
冰冷宏大的意志，不再是宣告，而是变成了程序执行的日志，烙印在每一个生灵的感知中。
重塑为初始奇点？
虽然听不懂具体含义，但那种要将一切都彻底抹去，回归到宇宙大爆炸之前的“无”的恐怖意图，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操！”
逍遥阁主脸上那副吊儿郎当的醉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家伙不跟我们玩了，它要直接掀桌子了！”
他猛地转过身，对着林碧痕、鬼厉这群已经被吓傻的“小娃娃们”大吼道。
“听清楚了！”
“它不是只想炼化你们这个小破界！它的胃口，比你们能想象到的任何东西都要大！”
逍遥阁主伸手指天，又指地，最后指向了无尽的虚空。
“从你们脚下的凡人界，到所谓的九天十地，再到界海深处那些残破的世界！所有的一切，从诞生之初，就都只是在它的食谱上！”
“你们！”
“我们！”
“整个宇宙位面世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不过是它这顿跨纪元大餐里，一道**它觉得**比较有嚼劲的主菜而已！”
这个终极的、令人疯狂的真相，被他用最粗俗的方式吼了出来。
这片天地，是一个巨大的屠宰场。
而他们所有人，都只是待宰的羔羊。
绝望。
彻彻底底，看不到半分希望的绝望，攥住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连鬼厉眼中那不灭的复仇火焰，都在这终极的真相面前，摇摇欲坠。
然而，就在这片死一样的寂静中。
林碧痕，那个刚刚脱困，身上还燃烧着青绿火焰的少女，缓缓抬起了头。
她的视线穿透了层层空间，直视着那正在缓缓沉降的、代表着绝对毁灭的元序古神。
从她身上，那股源于众生“意难平”的怨气，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暴涨。
她的感知，似乎穿透了时间的壁垒，不再是“听”到，而是“尝”到了那些被吞噬世界的余烬，是无数个文明在被抹去前最后的悲歌与诅咒，是亿万万生灵被炼化时那不甘的苦涩。
那无尽的怨与苦，此刻都成了她的力量。
她的意志，与那无尽的怨念，彻底合一。
然后，她开口了。
语调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决绝。
“那就……”
“弄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