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那股足以碾碎神魂、腐蚀万物的法则压制，骤然一松。
扑通！扑通！
鬼厉、陆雪琪，甚至连一直强撑着的苏轻言，都齐齐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起来。
空气重新变得可以呼吸，灵力不再滞涩，被禁锢的五感瞬间恢复，但也正因如此，刚刚那濒临死亡的窒息感，更加真实地反扑回来，让他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哈……哈哈……”风辞酒更是狼狈，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恢复了些许清明的天空，劫后余生地大笑着，“活……活下来了……”
林碧痕是唯一站着的人。
她甩了甩满是金色血液的脸，弑天锁链的印记从灼目的暗红迅速黯淡下去，但她能感觉到，那根锁链的另一头，依旧死死地“挂”在某个东西上，像一根扎进巨兽体内的鱼刺，让对方极不舒服。
“活个屁！都给老子起来！”逍遥阁主一口啐在地上，把酒葫芦往腰间一挂，骂骂咧咧地冲了过来，一把揪住还在颤抖的墨渊的肩甲，“小子，松口！准备撤！那玩意儿要关门了！”
他话音未落，众人面前那个被墨渊死死咬住的归墟之眼入口，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那由无数混乱规则构成的黑色洞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收缩，周围的空间开始大面积崩塌，漆黑的裂缝蔓延开来，吞噬着光线、尘埃、以及所有的一切。
整个破庙，连同周围的山峦，都开始扭曲、碎裂，仿佛要被这个关闭中的“伤口”一起拖入虚无。
“靠！”逍遥阁主一脚踹在还没爬起来的风辞酒屁股上，“还笑！再笑就等着给你自己上坟吧！”
他猛地抬头，对着所有人咆哮：“一炷香！我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穿过法则乱流区！”
他的手在怀里一掏，直接将那把刚刚用过的青铜钥匙，又狠狠地丢回给了林碧痕。
“丫头，拿着它！”他吼道，“玲珑那疯婆子留的后门钥匙！是她当年用命刻下的路径指引！拿着它，不然进去就是无头苍蝇！”
众人心头剧震。
玲珑！
林碧痕一把接住那滚烫的钥匙，没有片刻迟疑。
钥匙上残留的，竟是一种与她弑天锁链同源，却更加炽烈、更加决绝的“逆反”气息。
“还愣着干什么？想留下来陪葬吗？”苏轻言的声音在这一刻尖锐得有些变形，她强行压下脑海中的混乱，迅速下达指令，“鬼厉、燕如玉，开路！萧玦、风辞酒，居中策应，用阵法抵消法则乱流！陆雪琪，你的剑意至纯，斩断那些试图缠上来的规则线！”
“林碧痕，跟我走！你和钥匙是核心！阁主，墨渊就拜托了！”
她的安排快得吓人，根本不给人思考的余地。
鬼厉第一个动了，他甚至没有看林碧痕一眼，十年寻觅的答案就在眼前，他化作一道黑影，第一个冲向那片光怪陆离、正在坍塌的毁灭洞口。
燕如玉狂笑一声，长枪卷起血色龙卷，紧随其后。
“走！”
萧玦扶着断剑，与风辞酒对视一眼，两人一左一右，冲入其中。
“我的天，这简直是地狱级开局啊！”风辞酒嘴里抱怨着，手上的动作却不慢，阵法豆撒出，稳固住通道两侧。
陆雪琪看了林碧痕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当她冲入洞口的刹那，无数混乱的规则向她涌来，仿佛在质问她为何背弃“秩序”。
她娇躯一颤，但握剑的手却更加坚定。她没有说话，天琊剑化作一道冰蓝惊鸿，将所有侵蚀过来的“错误”斩得粉碎，护在了队伍的侧翼。
林碧痕在苏轻言的拉扯下，也冲向了那片混乱的终极。
“墨渊，走！”逍遥阁主大吼一声，抓住他那因反噬而布满裂纹的重甲，将他庞大的身躯硬生生拖入了通道。
逍遥阁主是最后一个。眼看那洞口就要彻底闭合，他回身一巴掌拍在扭曲的空间壁上，嘿嘿一笑：“孙子，爷爷还会回来的！”
就在他身影消失的瞬间，入口彻底关闭。
空间愈合，世界重归寂静。破庙，山峦，一切都恢复了原样，只是地上多了几滩早已干涸的金色血迹，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
没有上下，没有左右，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
众人置身于一片法则的坟场。
这里比想象中更加死寂，也更加恐怖。脚下是无数破碎的世界残骸，像被摔碎的玻璃，每一片都倒映着一个文明最后的绝望。
头顶，是缓缓流淌的、由无数混乱规则构成的能量之河，每一次碰撞，都会溅射出湮灭一切的火花。
一些凝固的时间片段如琥珀般漂浮在空中，里面封存着星球爆炸、神只陨落的瞬间，无声而震撼。
更可怕的是，无数破碎的意念在耳边回响——那是亿万生灵临死前的哀嚎，是无数文明湮灭时的悲歌。
甚至有一道意念精准地钻入陆雪琪的脑海，幻化出水月大师临终前责备她“叛道”的幻象，让她娇躯剧震，险些心神失守。
“稳住心神！”苏轻言厉声喝道，指尖弹出一道清心符印，“不要试图去理解你们看到和听到的任何东西，否则神魂会被瞬间同化，成为这里的一部分！”
可就在这时。
“啾……”
林碧痕肩头的小黑雀凤舞，忽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无尽委屈和孺慕的鸣叫，声音里满是找到了失散万古亲人的激动。
与此同时，冲在最前方的鬼厉，那具被十年寒冰与怨气包裹的身体，猛地一僵，竟一个踉跄，险些跪倒在地。噬魂棒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发出一声空洞的撞击声。
他停下了脚步，僵硬地、一寸一寸地转过身。
那双从未有过波动的死寂眼眸里，冰层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崩裂、融化。
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震惊、狂喜，以及几乎要溢出眼眶、足以将他整个人溺毙的巨大悲恸。
不是因为碧瑶。
而是因为在这片混乱与毁灭的终点，他感受到了一股无比清晰、无比纯粹，却又带着万古悲伤的熟悉气息。
那气息穿透了十年的怨恨，穿透了噬魂棒的戾气，像一道温暖却又滚烫的光，直接触碰到了他灵魂最深处，那个早已被他埋葬、几乎遗忘的，还叫做“张小凡”的角落。
他的脸上，那层冰封了十年的死寂面具，正在一片片地剥落，露出了其下那张属于少年张小凡的、因极致情绪而扭曲的脸。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在这片无尽的法则碎片深处，在那条奔腾不息的能量之河的尽头，一个由纯粹光芒构成的、模糊的女性轮廓，正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她就那么站着，仿佛已经等待了万古。
她没有实体，没有面容，只是一道光，一道影，却让这整个混乱、狂暴的归墟之地，都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宁静与悲伤。
嗡——
林碧痕手中的青铜钥匙，在此刻猛然爆发出滚烫的温度，剧烈地震动起来，几乎要脱手飞出。
但与鬼厉不同，在钥匙震动的瞬间，一股磅礴、炽烈、纯粹到极点的意志，狠狠撞进了林碧痕的脑海！
那不是记忆，也不是话语，而是一种情感的源头。
是不甘！是不屈！是宁可燃烧自己化作最恶毒的诅咒，也要在天道脸上划下一道永不磨灭伤痕的决绝！
林碧痕的身体剧烈一颤，她仿佛看到一个女子，在万古之前，对着高高在上的天道，竖起了中指，用最灿烂的笑容，留下了最狠的“差评”。
这一刻，林碧痕终于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根源。她并非单纯的怨念聚合体，而是这股万古“逆反意志”的继承者，是这篇“史诗级差评”的续写者！
原来如此。
这里既是天道元序古神的老巢，是毁灭的终点。
也是玲珑万古之前布下的棋局，是希望的起点！
巨大的希望涌上每个人的心头，连鬼厉那张死人脸上，都透出了一丝活人的气息。
然而，苏轻言的俏脸，却在这一刻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凝重。她看着因激动而浑身颤抖的鬼厉，看着那道看似温暖的光影，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浇在了众人刚刚燃起的希望火焰上。
“小心。”
“这里的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