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的烛火燃得正旺,却驱不散殿中凝滞的寒意。
忠顺王和北静王仍跪在地上,额头抵着金砖,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唯有黛玉立在殿中,脊背挺得笔直,手里紧紧攥着那只装着证物的木盒。
皇帝翻完账册与手札,将东西重重拍在龙案上,沉声道:“朕当初放忠顺王出宗人府,你知为何,而今可倒好,旧账未清,还敢拿林家之事做文章!”
忠顺王身子一颤,慌忙叩首:“陛下明察!臣当年截留赈银之事,早已伏法,家产抄没、银两所还分毫不少,绝无再犯之心!林家之事,实是北静王构陷,臣也是被裹挟其中!”
“一派胡言!”
北静王猛地抬头,不顾礼数辩驳道,“陛下,是他先毒杀贾氏,又嫁祸于臣!臣伪造证据,不过是想揭穿他的真面目,何来构陷一说!”
两人又在殿上争执起来,互相攀咬,试图将罪责推给对方。
黛玉始终冷眼旁观,直到皇帝厉声喝止,她才缓缓开口:“陛下,臣女呈上证据,非为要二王性命,只求为先母洗清污名,也请陛下还江南灾民一个公道,还朝野一个清明。”
这话既给了皇帝台阶,又点到了要害。
皇帝捻着胡须,心里早有盘算——他本就忌惮两王势力过大,忠顺王手握兵权、在京中党羽众多,北静王掌管京畿防务、宗室中声望不低,若能借此事削去二人羽翼,再好不过。
片刻后,皇帝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此事牵扯甚广,若深究,恐动摇宗室根基,朕便从轻发落。”
他先看向忠顺王:“你截留赈银之罪本已了结,可牵涉贾氏之死、构陷宗亲,朕罚你削去三成功勋,收回你手中的京郊营兵权,闭门思过半年,这期间不得干预朝政!”
忠顺王脸色煞白,却不敢反驳,只能叩首谢恩——他清楚,皇帝这是借着林家的案子,又一次敲打自己,虽没重罚,却断了他在京郊的兵权,等于折了他一条臂膀。
皇帝又转向北静王,语气更重:“你伪造证据、混淆视听,意图挑起宗室争端,其心可诛!朕收回你所有兵权,降为闲散宗室,往后不得再涉足兵事,即刻回府闭门自省,无旨不得入宫!”
北静王如遭雷击,瘫软在地,嘴里喃喃:“陛下……臣冤枉……”
可皇帝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挥手示意内侍将他扶下去。
两王的兵权被削,势力双双折损,皇帝这盘和稀泥的棋,下得既体面又狠辣。
殿内只剩君臣二人时,皇帝看向黛玉,语气缓和了几分:“林氏,你此番有功,朕赐你‘贞慧’匾额,再赏御前行走令牌,往后若遇难处,可持令牌直接入宫见朕。林家旧宅与商号,也准你尽数收回,恢复林家旧籍。”
黛玉躬身谢恩,声音平静无波:“谢陛下隆恩,臣女只求安稳度日,打理好平民药铺,护佑一方百姓,绝不再卷入宗室纷争。”
皇帝闻言轻笑:“你是个通透人,朕信你。”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两王经此一事,势力大减,短时间内掀不起风浪,你只管安心行事。”
话音刚落,皇帝便对身侧的总管太监吩咐:“李德全,你引林姑娘去御书房,朕稍后过去,有几句话要私下同她说。”
李德全躬身应下,对黛玉做了个“请”的手势。黛玉虽心有疑惑,却也明白君意难违,再次向皇帝行礼后,便随李德全往御书房而去。
御书房内檀香氤氲,案上还摊着未批阅的奏疏,笔墨俱全。
不多时,皇帝便缓步走入,屏退了所有宫人,只留君臣二人。
他走到窗边的软榻旁坐下,指了指对面的锦凳,示意黛玉落座:“不必拘谨,方才在养心殿是朝堂仪轨,这里没外人,尽可放松些。”
黛玉依言坐下,却依旧保持着分寸,只垂眸静候。
皇帝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赞许:“今日之事,你做得很好。既守住了为母伸冤的本心,又没被两王裹挟着把事态闹大,还能恰到好处地把证物呈上来,帮朕削了他们的兵权——这份心智和定力,远胜许多朝中老臣。”
黛玉连忙起身躬身,语气愈发恭谨,还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奉承”:“陛下过誉了,臣女不过是恰逢其会,能有这番结果,全赖陛下英明决断,把控全局。
臣女一介孤女,能得陛下庇护,还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女的福气,往后但凡陛下有差遣,臣女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皇帝听得这话,脸上笑意更浓,显然对她的识时务十分满意。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没再绕弯子,却也没深聊朝政。
黛玉沉默片刻,终是按捺住心底的好奇,轻声问了一句:“陛下……臣女斗胆问一句,他怎么样了?”
皇帝抬眼,深深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却并未点破“他”的身份,只淡淡道:“你放心好了,没事,他很好。”
黛玉心头的疑团更重,却知道不该再追问,只能再次躬身谢恩:“谢陛下告知。”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她起身,又叮嘱道:“往后在京中立足,凡事多留个心眼,两王虽失了兵权,但根基仍在,未必会善罢甘休。若真遇了难处,只管持令牌入宫,朕会护着你。”
黛玉应声“是”,再次行礼后,便随李德全出了御书房,乘上出宫的轿子。
轿内颠簸,她摩挲着那块温热的御前令牌,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回到林府时,忠叔已在门口等候,见她回来,忙迎上前:“姑娘,宫里的消息传出来了,两王兵权皆被削去,这下可算解了气!”
黛玉摇头:“这才只是开始。”
她看向远处王府的方向,“他们虽失了兵权,可根基还在,往后只会更忌惮我手里的证据,少不了还要来周旋。”
正说着,门外传来通报,说是忠顺王府的管家求见。
黛玉勾了勾唇角,眼底泛起几分冷意:“让他进来,我倒要看看,这位王爷想怎么和我‘和稀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