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将幕僚和一众手下押走时,义庄的破木门被风撞得吱呀作响,紫鹃总算缓过神,扶着墙站起身,声音还带着后怕的颤意:“姑娘,咱们……咱们也快走吧,这地方太阴森了。”
黛玉却没动,只是攥着那木盒,立在月光里,目光落在盒中那本账册和手札上,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忠叔这时从义庄后门绕了进来,他是早前林家旧部,一直隐在平民药铺里帮衬黛玉,方才便是他替黛玉去御前递了消息。
“姑娘,禁军统领说了,圣上让您先将证物收好,明日一早入宫回话。”
忠叔压低声音,扫了眼四周,“此地不宜久留,我已备好马车在庄外。”
黛玉点了点头,却没急着走,而是将北静王那枚玉佩掏出来,放在掌心看了半晌。
这玉佩曾是她与北静王合作的凭信,那时她以为对方能帮自己查清母亲死因,如今才知,不过是一场精心算计的骗局。
她手指一扬,玉佩便被扔进了旁边的荒草里,再没半分留恋。
回了药铺后院,天已微亮,黛玉让紫鹃去烧了热水,自己则坐在案前,将木盒里的证物重新整理了一遍。
账册里夹着一张当年江南灾民的联名血书,是忠顺王截留赈银后,百姓走投无路时所写,上面的指印早已发黑,却依旧触目惊心;北静王的手札末尾,还附着一份名单,全是当年帮他伪造证据的官吏,甚至连贾家几个趋炎附势的族人也在其上。
忠叔端着一碗热粥进来,见她一夜未歇却毫无倦意,沉声道:“姑娘,明日入宫,是场硬仗。忠顺王和北静王势力盘根错节,圣上虽想制衡他们,可未必会真的为夫人讨回公道。”
“我没指望圣上。”
黛玉抬眼,眼底是与年龄不符的冷冽,“我要的,从来不是圣上的公道,是让他们亲自偿罪。”
她将那份名单摊开,指尖划过上面的名字,“这名单上的人,还有两王,一个都跑不了。”
正说着,院外传来敲门声,是忠顺王府的人来了。
紫鹃脸色一白,刚要去拦,黛玉却抬手止住她,淡声道:“让他进来。”
来人是忠顺王府的管家,一改往日的倨傲,脸上堆着假意的笑:“林姑娘,我家王爷听闻姑娘昨夜受了惊,特意让小的送些补品过来,还请姑娘赏脸收下。”
他说着,目光不自觉往黛玉身后的案几瞟,显然是想打探证物的下落。
黛玉瞥了眼那满盒补品,忽然笑了:“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这小铺子,消受不起王爷的东西。”
她转头对忠叔道,“忠叔,把东西原封不动送回去,再替我带句话——王爷若真有心,不如先想想当年江南的赈银,还有林府的那位嬷嬷。”
管家的脸色瞬间变了,嘴角的笑僵在脸上,支吾了半天,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只能灰溜溜地带着人离开。
待院里清静下来,忠叔叹道:“姑娘这是直接敲山震虎了。”
“震虎?”
黛玉端起热粥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落进胃里,却没焐热她眼底的寒意,“我这是告诉他们,我手里有刀,且已经磨快了。”
次日一早,宫里的轿子便到了林府门口。
黛玉换上一身素色衣裙,将木盒妥善收在随身的包袱里,又嘱咐忠叔看好林府,照顾好紫鹃,才从容上了轿。
养心殿内,气氛压抑得很,忠顺王和北静王都跪在殿中,脸色皆是铁青。
皇帝坐在龙椅上,见黛玉进来,指了指殿中的锦凳:“林氏,你且坐下,把昨夜义庄之事,细细说来。”
黛玉躬身谢恩,却没落座,而是先将木盒捧出,呈到御前:“陛下,这是臣女昨夜在义庄找到的证物,里面有忠顺王截留赈银、毒杀先母的账册,还有北静王伪造证据、构陷他人的手札,还请陛下过目。”
忠顺王猛地抬头,厉声喝道:“一派胡言!这是北静王设的圈套,想栽赃本王!”
北静王也跟着辩解:“陛下明察,臣绝无构陷之举,是忠顺王贼喊捉贼,还想拉臣下水!”
两人在殿上争执起来,互相指责,丑态毕露。
黛玉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待他们吵得差不多了,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殿内所有人听清:“王爷们不必急着辩驳。账册上有忠顺王府商号的印鉴,还有当年买通嬷嬷的银钱流水,嬷嬷如今还在王爷的庄子里;
北静王的手札上,有您的亲笔字迹,还有您当年联络伪造证据官吏的暗号,这些,臣女都已核实无误。”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中二人,一字一句道:“先母一生清正,却成了王爷们争权夺利的垫脚石;臣女一介孤女,也险些成了你们的棋子。今日,臣女不求别的,只求陛下还先母一个清白,让有罪之人,伏法认罪。”
皇帝翻看着木盒里的证物,脸色越来越沉,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忠顺王和北静王面如死灰,瘫跪在地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而黛玉立在殿中,脊背挺得笔直,眼底没有半分怯懦,只有大仇将报的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