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漏三更，紫禁城褪去白日的喧嚣，宫墙巍峨，暗影横生，唯有御书房的一盏烛火，穿透沉沉夜色，映得窗棂剪影斑驳。
殿内静得只剩烛芯噼啪的轻响，皇帝身着素色常服，端坐于龙案之后，周身无半分冗余仪仗，唯有与生俱来的沉敛威仪，漫散在昏暗之中。
龙案之上，奏折堆叠如山，而最显眼的，是一封封缄的密信——封皮素白无款，只在左下角印着一枚极小的玄色暗纹，那是御前暗卫专属的印记，专司打探京中隐秘，不涉朝堂纷争，只向帝王一人禀报。
他指尖捻起密信，缓缓拆开，宣纸上字迹瘦硬，无半分潦草，字字皆是暗卫据实禀报，无添删，无臆断，却字字透着隐秘的张力。
密信篇幅不长，却将林黛玉与荣国府的纠葛，勾勒得清晰分明：已故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林黛玉，早年寄居于荣国府，后自立门户，于京城开设清风阁，生意兴隆，往来多是世家女眷与官府眷属，行事低调却有风骨，市井间口碑颇佳，未闻有商贾逐利之态，反倒常接济贫苦伙计，恪守商事本分。
荣国府乃开国勋贵后裔，虽今无实权，却仍有世家底蕴，然府中风气日渐衰败，大老爷贾赦贪腐卖官，私挪钱财，觊觎黛玉清风阁胭脂铺之利已久；庶子贾环心性阴狠，曾往黛玉铺中投下迷药，意图嫁祸嫡子宝玉，挑唆林贾两家反目，妄图坐收渔利。后黛玉手握铁证，将贾环送官，顺带揭发贾赦贪腐行径，官府已下判词，贾赦数罪并罚，秋后问斩，家产抄没大半；贾环流放三年，永不回京；邢夫人、贾琏知情未报，罚银杖责，荣国府自此陷入大乱。
密信之中，亦提了几分隐情：荣国府二老爷贾政，迂腐避世，一心只读圣贤书，不问府中烂事。此前黛玉铺子兴盛、荣国府渐衰之时，贾政曾登门求黛玉帮扶，被婉拒；后宝玉两度大病，府中医官束手无策，贾政再求黛玉，黛玉念及旧情，赠药请医，保住宝玉性命。如今贾赦、贾环获罪，贾政依旧闭门不出，只盯着宝玉、贾兰功名，全然不管府中死活，未再向黛玉求情，亦未指责半句，尽显世家子弟趋利避害之态。此外，暗卫亦察得，黛玉虽手握荣国府更多贪腐线索，却未赶尽杀绝，未牵连无辜，与官府官员往来，多为商事与律法之事，无结党营私之嫌。
皇帝逐字读完，指尖摩挲着宣纸边缘，神色未变，既无赞许，亦无怒意，唯有帝王独有的审慎。
他将密信折回原样，置于龙案一角，与其他密报混在一起，若不细看，无人知晓这封薄薄的信纸，关乎京中一家勋贵与一介孤女的命运。
片刻后，他抬眼，目光穿透昏暗，落在殿角暗影之中，声线低沉无波，不带半分情绪，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传朕口谕，加派两名精干暗卫，潜入京城，暗中观察林黛玉与荣国府动向，不得有误。”
暗影之中，一道身影缓缓躬身，声音低沉如尘埃落地：“臣遵旨。”
“切记两点，”皇帝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其一，匿迹而行，不扰、不干预、不声张，不得让黛玉、荣国府之人察觉，亦不得惊动朝中官员与世家宗族；
其二，每日据实密报，重点察黛玉行事是否有异动，是否借势欺压旁人、勾结官员，察荣国府余党是否有隐匿家产、寻衅报复之举，察贾政、宝玉等人动向，有无不轨之心，哪怕是细微流言，亦不可遗漏。”
“臣明白，定当据实禀报，绝不徇私，绝不泄露行踪。”
暗卫统领躬身领旨，周身气息愈发内敛，仿佛与暗影融为一体。
“退下吧。”
皇帝挥了挥手，重新将目光落回龙案的奏折之上，神色淡然，仿佛方才的吩咐，不过是处置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暗卫统领悄无声息地退出御书房，殿门轻合，未发出半点声响，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御书房内，烛火依旧摇曳，光影明暗交错，将皇帝的眉眼映得愈发深邃。
他未曾再多想林贾之事，却已在暗中布下眼线——京中世家盘根错节，一介孤女能与勋贵抗衡，且全身而退，绝非寻常；荣国府虽衰，却仍有宗族牵连，不可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