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和干渴,是比任何妖兽都更执着、更无孔不入的折磨。
洞穴的庇护和“清洁符”带来的短暂振奋,如同退潮后的沙滩,迅速被生理上最原始的需求重新占据。林凡蜷缩在冰冷的岩石角落里,感觉自己的胃袋正在自我消化,一阵阵空虚的绞痛不断袭来。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滚烫的沙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他尝试过再次刻画“清洁符”,希望能像上次一样缓解疲惫,甚至幻想它能否变出食物和水。但这一次,无论他如何集中精神,如何调整笔画,岩石地面上的符文都再无任何反应,只是几道毫无生气的刻痕。
“果然……还是有极限的。”林凡苦涩地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放弃了徒劳的尝试。这能力并非无限,似乎需要他自身某种状态的支持,或者……需要时间恢复?
洞外,天色似乎更加昏暗,森林中的各种声响也变得更加清晰、密集。兽吼、虫鸣、风吹过树梢的呜咽,交织成一曲属于蛮荒的交响乐,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所处的危险环境。
不能再待下去了。躲在这里,最终只会虚弱致死,或者成为某个误入洞口的野兽的盘中餐。
必须出去,寻找生机!
他挣扎着爬起身,因为虚弱而微微晃了晃。扶着粗糙的岩壁,他再次拨开洞口垂落的藤蔓,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森林依旧幽暗,但与他刚醒来时那片区域相比,这里的树木似乎略微稀疏一些,地面上也开始出现一些人为(或者说智慧生物)踩踏过的模糊痕迹。这让他心中微微一动。
他捡起那根已经成为他心理寄托的树枝,紧紧握在手中,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腥气的潮湿空气,迈出了洞穴。
这一次,他的目标明确了许多——寻找水源,寻找任何可能无毒、可食用的东西。
他沿着那些模糊的痕迹,放轻脚步,耳朵竖起来,捕捉着任何不同寻常的声音。眼睛如同扫描仪般,仔细地审视着周围的植物,试图从中找到熟悉的、或者看起来“友善”的品种。
然而,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熄灭。
那些挂着诱人浆果的灌木,果实颜色鲜艳得令人不安;那些生长在腐烂木头上的菌类,形状怪异,散发着微弱的磷光;就连一些看起来青翠欲滴的阔叶植物,叶片边缘也带着细微的、仿佛能割伤皮肤的锯齿。
他不敢冒险。
就在他因为干渴而眼前开始发黑,脚步虚浮得快要支撑不住时,一阵隐约的、不同于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伴随着断断续续的人语,顺风飘了过来。
有人?!
林凡浑身一个激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地停下脚步,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快点,这片区域的止血草品质不错,多采点……”
“知道了,张师兄。这鬼地方瘴气越来越重了,赶紧采完回去吧……”
“嗯,小心点,别碰到那边的‘蚀骨花’……”
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带着某种独特的韵律和口音,但林凡能听懂!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呼救!
但就在脚步迈出的前一刻,他硬生生刹住了车。
前世作为资深网文读者和苟道爱好者的经验,如同警钟般在脑海中敲响。
“不行!不能这么贸然出去!”
这里是陌生的异界,语言相通不代表规则相通,人性相通。对方是善是恶?对这个世界的“土着”而言,自己这个来历不明、浑身赤裸、行为诡异的家伙,会是什么?是同类?是怪物?还是……某种值得研究的“材料”?
他想起了那头骨甲野猪和妖狼,想起了这个森林无处不在的危险。能在这里采药的人,恐怕也绝非易与之辈。
必须谨慎!
他迅速缩身到一丛茂密的、长着巨大扇形叶片的植物后面,透过叶片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向外窥视。
只见不远处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上,三个穿着统一青色短褂、腰间挂着布袋和小药锄的年轻人,正在低头忙碌地采集着一种开着淡紫色小花的草药。他们动作熟练,神情专注,但眉宇间也带着一丝对周围环境的警惕。
他们的衣着虽然朴素,但材质看起来并非凡品,隐隐有微光流动,似乎能一定程度上抵御林中的湿气和可能的毒虫。最重要的是,林凡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与周围环境隐隐交融、却又迥异于普通野兽的“气息”。这气息很微弱,远不如他想象中“修仙者”那般强大,但确实存在。
“修仙宗门的人?还是……某个家族的采药队?”林凡心中猜测,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他仔细观察着这三个人。为首的那个被称为“张师兄”的青年,面容普通,但眼神较为沉稳。另外两个年纪更小,看起来十五六岁,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
他们似乎没有发现自己。
林凡的大脑飞速运转。直接现身风险太大。那么……制造偶遇?而且必须是一个“无害”的、甚至“可怜”的偶遇。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光溜溜、却异常洁净的身体,这显然不正常。他需要伪装。
目光扫过地面,他看到了湿润的黑色泥土,和一些腐烂的落叶。
一个念头闪过。
他咬咬牙,抓起一把冰冷的、带着腐殖质气味的黑泥,胡乱地涂抹在自己的手臂、脸颊和身上。又抓起一些枯叶和草屑,粘在头发和皮肤上。很快,一个看起来像是在森林里挣扎求生多日、狼狈不堪、浑身污垢的野人形象,初步成型。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计算着那三人采药的移动方向。他需要在一个“合理”的位置,以一种“合理”的方式,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悄无声息地移动着,利用地形和植被掩护,绕到了那三人前进方向侧前方的一棵大树后。
机会来了!
那个年纪最小的采药少年,正好朝着他藏身的方向走来,低头寻找着草药。
林凡计算着距离和时机,在那少年离他还有七八步远的时候,他猛地从树后“跌”了出来——为了逼真,他甚至故意用被树枝划伤尚未完全愈合的脚绊了一下,真正地摔倒在地,发出一声压抑着的、带着痛苦和虚弱的闷哼。
“哎哟!”
这一下摔得结结实实,手肘和膝盖磕在石子上,传来真实的痛感。
那采药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猛地后退一步,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药锄,警惕地喝道:“谁?!”
另外两人也被惊动,迅速靠拢过来,呈半包围之势,目光锐利地盯住了地上这个突然出现的、浑身肮脏不堪、蜷缩着身体的“野人”。
林凡抬起头,露出一张被污泥涂花、但依稀能看出清秀轮廓的脸庞。他眼中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惊恐、茫然和虚弱,嘴唇翕动,发出沙哑而微弱的声音:
“救……救命……有……有狼……”
他刻意模仿着当地的口音,但带着一种生涩和不确定感,完美扮演了一个受惊过度、与世隔绝已久的落难者形象。
那三人看清他的模样,尤其是感受到他身上毫无灵气波动,如同最普通凡人般的气息后,警惕之色稍减,但并未完全放松。
为首的张师兄上下打量着林凡,眉头微蹙:“你是何人?为何会独自在此?还被妖狼追赶?”他的目光扫过林凡赤裸的身体和那些看似新鲜的擦伤(有些是刚才真摔的,有些是他用树枝小心划出来的),以及那脏污不堪的状态。
林凡心中紧张,但脸上维持着惶恐,断断续续地,按照早就打好的腹稿说道:“我……我叫林凡……住在山那边的村子……前些天……村子被……被妖兽袭击了……只有我……我跑出来了……在林子里……迷路了……好多天……刚才……刚才差点被狼……”他说着,还配合着瑟缩了一下,眼神恐惧地瞟向身后的密林,表演得淋漓尽致。
他刻意模糊了“村子”的信息,并将自己的来历推给一场虚构的兽灾,这是最容易取信也最难查证的说法。
“山那边的村子?”张师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似乎在回忆这片区域是否真有凡人村落,但青云山脉绵延万里,边缘地带确实散居着一些与世隔绝的凡人,他也不敢确定。
旁边一个圆脸少年看着林凡狼狈可怜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忍,低声道:“张师兄,他好像就是个普通凡人,伤得不轻,又饿了好多天的样子……”
另一个瘦高个少年也补充道:“而且他身上一点修为都没有,在这黑风林外围,确实活不了多久。”
张师兄沉吟了片刻。门规并未禁止救助落难凡人,而且此子看起来年纪不大,相貌在污泥下也显得清秀顺眼,不像奸恶之徒。带回宗门,充作杂役,也算给他一条生路,还能给宗门添个劳力。
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对林凡道:“我们是青云宗的采药弟子。你既无去处,可愿随我们回宗门,做个杂役,至少能得一温饱,免受妖兽之苦?”
林凡心中狂喜,但脸上却露出一种近乎卑微的感激和难以置信,挣扎着想爬起来行礼,却又“虚弱”地跌坐回去,只能连连点头:“愿意!我愿意!多谢仙师!多谢各位仙师救命之恩!”
他那恰到好处的激动和卑微,彻底打消了张师兄最后一丝疑虑。
“好了,你既虚弱,便不必多礼。”张师兄从腰间布袋里取出一个水囊和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看起来硬邦邦的饼子,递给林凡,“先喝点水,吃点东西,恢复些力气,我们采完这片药便回去。”
林凡接过水囊和饼子,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水,清冽甘甜的水流入喉咙,仿佛久旱逢甘霖,让他几乎呻吟出来。然后他才小口小口地啃着那硬饼,虽然粗糙硌牙,但对他饥饿的胃来说,无疑是绝世美味。
他一边吃,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三人。他看到那圆脸少年对他友善地笑了笑,瘦高个则没什么表情,而张师兄已经转身继续去采药了,似乎并不太在意他这个小插曲。
林凡心中稍定,知道自己这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他安静地坐在原地,慢慢吃着饼,喝着水,恢复着体力。脑海中已经开始飞速盘算。
青云宗……听名字像个正道门派。杂役……虽然是最底层,但至少有了安身立命之所,脱离了随时可能丧命的荒野。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借此机会,深入了解这个世界,学习这个世界的知识,尤其是……关于“符法”和“修炼”的知识!
他隐晦地看了一眼自己紧握在手中的那截树枝,感受着体内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与“清洁符”相关的奇异感觉。
“杂役就杂役吧……”林凡在心中对自己说,“安全第一,苟住发育。先活下去,再图其他。”
他低下头,继续小口啃着饼子,将所有的锋芒和奇异,都深深隐藏在这副狼狈、弱小、感激涕零的表象之下。
半个时辰后,张师兄三人采够了药材。
“走吧,回宗门。”张师兄招呼一声。
林凡连忙站起身,恭敬地跟在三人身后,步履依旧显得有些“虚浮”。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幽深恐怖的森林,心中百感交集。
新的身份,新的起点。
青云宗杂役,林凡。
他深吸一口气,迈开了走向这个陌生宗门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