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结界运行的第三天。
整个世界仿佛被重置了一遍。
天空蓝得不像话，像是被神明用染料重新刷过。
大城市里困扰了人类几十年的雾霾，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们走出家门，沐浴在暖洋洋的阳光下，感觉每个细胞都在高唱赞歌。
长期积累的精神压力被一扫而空，一些久病缠身的老人甚至感觉自己年轻了十岁。
各地医院的病患数量，锐减了整整三成。
最关键的是，诡异。
那些曾经无孔不入，随时能从马桶、床底、镜子里钻出来的恐怖玩意儿，彻底绝迹了。
全球诡异能量活跃指数，那条曾经让七十亿人夜不能寐的曲线。
如今跟死了一样趴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人类，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安全、最干净的黄金三天。
然而，天穹议会指挥中心的氛围，却与外界的祥和形成鲜明对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雷雀捏着一份最新报告，快步走到白山长老面前，脸白得跟纸似的。
“长老。”她的声音又干又涩，“能源……告急！”
白山长老接过报告，上面的数字看得他眼皮直跳。
全球灵能储备库，剩余不足百分之五。
各国紧急启动的备用电网，已经有多处因超负荷而瘫痪。
按这个烧钱速度，最多再撑十二个小时，神州结界就会因能源枯竭而“停机”。
而整个人类社会，也将因为能源的彻底耗尽，一夜回到蒸汽时代。
“我们……我们付不起了。”雷雀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各国都在抱怨，他们觉得这个代价……太大了。”
“甚至，有人提议，关闭结界。”
白山长老捏着报告，指关节捏得发白。
“短视！”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这群蠢货！忘了三天前那片差点吞掉整个西海岸的兽潮了？”
“忘了那些被诡异撕成碎片的亲人了？”
“才享受了三天安生日子，就忘了和平是要花钱的？”
话音刚落，指挥中心的主屏幕上，瞬间弹出了十几个紧急通讯请求。
哈德逊上将，圣盾兄弟会的新任会长，凛冬战堡的指挥官……
全球各大势力的头头，跟约好了一样，同时要求连线白山。
白山挥了挥手，“接通。”
屏幕瞬间被分割成十几个小窗口，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焦虑和快要溢出屏幕的愤怒。
“白山！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解释！”
哈德逊上将第一个开炮，声音都变了调，“为了维持这个该死的‘罩子’，我们北美神鹰壁垒的能源储备已经见底！
再这样下去，我们的城市连灯都点不亮了！”
“我们凛冬战堡也是！所有供暖都停了，现在只能烧柴取暖！我们在倒退！
文明在倒退！”
“我们要求立刻停止这种自杀式的能源输送！
我们宁愿出去跟诡异拼命，也不想在黑暗和寒冷里等死！”
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快把指挥中心的天花板都给掀了。
三天前见证神迹时的敬畏和感激，已经被冰冷的现实彻底冲刷干净。
雷雀看着屏幕里那一张张激愤的脸，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懂了。
安逸会磨灭敬畏，危机感会战胜感恩。这就是人性。
“诸位！”
白山长老的声音，压下了所有嘈杂，“关闭结界，你们确定能承受后果吗？”
哈德逊冷笑一声：“后果？
现在就是最坏的后果！
我们正在亲手烧掉自己的文明！”
“我提议，立刻投票！少数服从多数！”
“同意！”
“附议！”
超过一半的头头立刻响应。
雷雀绝望地闭上了眼。
人类，总是在重复同样愚蠢的选择。
白山长老看着屏幕里那些急不可耐的嘴脸。
眼中最后一丝期望也熄灭了，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失望。
他没再争辩，只是平静地对雷雀说：“联系林先生。”
通讯很快接通。
林耀那平淡中带着一丝玩味的声音，在整个指挥中心清晰地响起。
“怎么，物业费收不上来了？”
雷雀张了张嘴，羞愧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白山长老接过通讯器，沉声道：
“林先生，凡人短视。他们看不到结界的长远意义，只看到了眼前的能源危机。”
“他们……想关掉结界。”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
“早就料到了。”林耀的语气没有半点意外。
“给一群乞丐吃了一顿饱饭，他们不会感恩，只会盘算着下一顿从哪儿搞。”
“这是人性，算不上愚蠢。”
“你告诉他们，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他们一分钱电费都不用再交。”
白山长老的呼吸猛地一滞！
“什么方法？”
“很简单。”林耀的声音通过电流，清晰地传遍了指挥中心的每一个角落。
“既然不想交电费，那就交香火。”
“从今天起，天庭庇护众生，众生亦需供奉神明。”
“我将赐下‘神坛’之法。”
“在全球各地，建立四方天王的神坛。凡人以敬畏、感恩之心供奉。
所产生的‘香火’之力，将直接反哺神州结界，维持其运转。”
“神坛越多，香火越旺，结界便越稳固。”
“甚至，对于那些最虔诚的供奉者，天王也会降下‘神恩’作为回馈，强身健体，百病不侵。”
白山长老的大脑一片空白。
电费……香火……
供奉……神恩……
他猛然明白了！
这不只是解决了能源问题！
这是那位存在，在将他的秩序，他的统治，用一种无法拒绝的方式，真真正正地，植入到每一个人的骨子里！
从今往后，信仰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精神寄托。
它将是一种可以量化的资源！一种和水电煤气一样，维持整个社会运转的必需品！
“去公布吧。”林耀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选择权在他们手上。”
“是继续烧干自己的文明来苟延残喘，还是迎接一个神恩浩荡的新时代。”
“让他们自己选。”
通讯挂断。
白山长老沉默了片刻，随后，他看向主屏幕上那些还在唾沫横飞的各国首脑，眼中露出一抹怜悯。
他将林耀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了一遍。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
哈德逊张着嘴，脸上的愤怒僵住，变成了呆滞。
用一种叫“香火”的东西，来维持神迹的运转？
这超出了他的认知，却又带着一种古老而蛮横的、不讲道理的合理性。
一名来自西大陆联盟的学者代表，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荒谬！
这是在开历史的倒车！
我们好不容易才将人类从神权的枷锁中解放出来，现在又要我们重新跪下去，去供奉什么狗屁神坛？”
“这是思想的毒药！是对理性的背叛！”
他的话，引起了一部分“理智派”的共鸣。
然而，更多的人，在短暂的震惊后，眼中冒出了狼一样的光。
不需要再支付天文数字般的能源？
只需要建个坛子，表达一下敬意，就能继续享受这份绝对的安全？
甚至……还能获得神明的“赐福”？
这笔买卖……怎么算，都血赚不亏啊！
“我同意！
我们愿意建立神坛！”
“我们支持！
请立刻赐下建坛的方法！”
理性的声音，很快被更务实的狂热所淹没。
最终，投票结果毫无悬念。
百分之九十的势力，选择了接受“神坛系统”。
当天，一份详细的《四天王神坛建造及供奉标准手册》，通过天穹议会，分发至全球各地。
一场轰轰烈烈的“造神运动”，在全球范围内展开。
无数人涌上街头，按照手册的指引，寻找着最合适的位置，搭建起一座座简易的神坛。
他们将东方持国天王、南方增长天王、西方广目天王、北方多闻天王的画像供奉起来，点燃了代表敬意的第一炷香。
当香火的青烟升起，他们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力量从神坛反馈而出，融入了头顶那看不见的结界之中。
而离神坛最近的人，更是感觉浑身一暖，疲惫尽消。
神迹，被证实了！
全球陷入了狂热。
人们不再是被动地接受庇护，他们成了庇护本身的一部分。
这种参与感和获得感，让“香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暴涨。
天穹议会指挥中心，那条代表能源储备的红色警戒线，终于停止了下降。
一条全新的，代表“全球香火指数”的金色曲线，开始以陡峭的角度，向上疯狂攀升。
危机，似乎解除了。
然而，无人知晓。
在这场席卷全球的信仰浪潮之下，暗流已然涌动。
……
西方大陆，一片被世人遗忘的古老沙漠深处。
这里有一座早已被黄沙掩埋大半的太阳神殿遗迹。
神州结界的光辉，同样笼罩着这片土地。
纯净的阳属性能量，如同春雨，滋润着万物，也渗入了地底深处。
神殿最深处，一尊高达百米的黄金天使雕像，静静矗立了数千年。
它一手持胜利号角，一手持火焰之剑，双翼合拢，仿佛在沉睡。
当第一缕“香火”之力在东方升起，并汇入神州结界时。
这尊雕像的眼皮，轻微地动了一下。
当全球的信仰，都开始流向那四位陌生的“天王”时。
“咔嚓。”
一声细微的碎裂声，在死寂的神殿中响起。
雕像的脸上，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束刺目的、纯粹的金色光芒，从裂缝中射出。
一股古老、神圣而又暴怒的意志，缓缓苏醒。
它感觉到了。
它感觉到处在人间的“牧场”，那些本该源源不断流向它的“食粮”，被一股蛮横霸道的新规则，强行截胡，引向了另一个方向。
这是渎神！
这是偷窃！
一个冰冷宏大的意念，在虚空中回荡。
“卑劣的……伪神……”
“竟敢……窃取吾之食粮……”
“轰！”
黄金天使雕像的头颅，轰然炸开。
一轮堪比太阳的金色光球，从雕像的脖颈处升起，光耀万丈。
整个沙漠的温度，急剧攀升。
一场争夺“香火”的战争，已然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