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战士们！” 小王冻得结霜的睫毛直往下掉渣，“上吐下泻躺了一地，卫生队的担架都不够用了！老张让我赶紧喊您过去！”
钱磊手里的橡胶叶 “啪” 掉在地上，军大衣都没来得及系扣子就往外冲。暖棚门口的积雪被他踩得咯吱响，刚拐过仓库墙角，就听见训练场那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干呕声。穿白大褂的卫生员跟陀螺似的转圈，几个战士蹲在雪地里，军裤上溅着黄绿色的秽物，冻得硬邦邦的地面上更是狼藉一片，看着比战场还惨。
“钱科长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乱哄哄的人群突然静得能听见雪花落地的声儿。卫生队老张摘下口罩，眉头拧成了打了结的麻绳：“初步判断是食物中毒，全是喝了早饭的玉米糊糊才出事的，症状一模一样！”
“玉米哪来的？” 钱磊拽着他的胳膊就往食堂跑，老张的白大褂被扯得像面小旗子。
“红星厂昨天送的那批！” 老张指着食堂烟囱，“老李说看着黄澄澄的挺好，磨成面熬了一大锅，结果刚开饭没半小时就倒了一片！连站岗的哨兵都躺倒俩，说肠子跟被刺刀搅似的！”
钱磊冲进食堂时，老李正蹲在灶台边抹眼泪，一看见他，“噗通” 就跪下了，棉裤膝盖瞬间沾了层黑灰：“钱科长我真冤枉！那玉米看着油光水滑的，谁知道藏着猫腻啊！”
钱磊没拽他，抄起米缸里的玉米粒子就往鼻子凑。炭火的焦糊味里裹着股淡淡的霉味，跟受潮的旧书似的，不仔细闻真察觉不出来。他把玉米往案板上一摔，黄澄澄的颗粒里滚出几个黑点子，跟芝麻似的嵌在里头：“这批货谁送的？”
“红星厂的李解放！” 老李哭得更凶了，“那兔崽子亲自押的车，说这是特供军粮，比市面上的贵两毛呢！还塞给我两斤红糖，说让我多照顾照顾……”
“照顾个屁！” 钱磊一脚踹在米缸上，铁皮缸子 “哐当” 撞在墙上，“仓库管理员呢？验粮的时候瞎了眼？”
老刘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蹿进来，手里攥着本卷边的账本，裤腰上还挂着串钥匙叮当响：“钱科长！我…… 我验了！可李解放说都是老熟人，让我抬抬手，还…… 还塞了两盒‘大生产’！”
“你他娘的敢拿军粮做人情？” 钱磊薅着老刘的脖领子把人提起来，这老小子的棉衣领子都磨出毛边了，“战士们吃这发霉的粮食倒在雪地里，你那两盒烟能救他们的命？”
老刘 “嗷” 一嗓子瘫在地上，抱着钱磊的军靴哭：“我错了！我现在就把烟上交！不，我把工资都捐了！”
“别在这演苦情戏！” 小王踹了踹地上的玉米袋子，“三个战士休克还在抢救，你捐座金山都赔不起！”
钱磊深吸口气，雪地里冻得通红的鼻子吸进股凉气，脑子反倒清醒了：“小王，带俩警卫员去红星厂，把李解放给我捆过来！老刘，把这批玉米全封了，每袋抽 samples（样本）送化验室！老张，让通讯兵给军区医院打电话，让专家带着特效药立马滚过来！”
三个人跟接了冲锋号似的往外跑，钱磊盯着那堆发霉的玉米，指关节捏得发白。红星厂的李怀德是李解放的亲叔，这俩货去年就因为偷卖军工厂的钢材被抓过，李怀德当时揣着瓶二锅头来求情，拍着胸脯说 “侄子年轻不懂事”，现在看来根本不是不懂事，是良心早就长霉了。
正琢磨着，卫生员小周连滚带爬冲进来，听诊器甩得跟流星锤似的：“钱科长！不好了！休克的战士血压掉得跟冰碴子似的，卫生队的药不够了！”
钱磊的心像被冻住的铁块砸了下，转身就往外冲：“备车！去红星厂！”
吉普车在雪地里开得跟疯狗似的，轮胎碾过结冰的路面，发出 “嘎吱嘎吱” 的惨叫。路过城郊废品站时，钱磊突然喊停：“下去瞅瞅！”
墙角堆着十几个麻袋，露出的玉米粒子跟军厂仓库的一模一样，那股霉味隔着口罩都能钻进来。钱磊指着麻袋上被墨汁涂过的三角标，牙花子咬得咯吱响：“王老三这狗东西，去年倒卖陈粮被我抓过现行，现在还敢顶风作案！”
到了红星厂门口，站岗的哨兵刚想拦车，钱磊把证件 “啪” 拍在他脸上：“让李怀德滚出来！再磨蹭一秒钟，我让你跟这批发霉玉米一起进化验室！”
哨兵瞅见钱磊眼里的红血丝，跟见了阎王爷似的赶紧放行。厂区里比猪圈还乱，生锈的钢板堆在车间门口，几个工人蹲在墙根抽烟，见了吉普车跟见了亲爹似的围上来：“军厂的同志！李怀德欠我们半年工资了！说买设备，结果把钱揣自己兜里养小三！”
钱磊没工夫搭理他们，踹开车间大门就往里冲。李解放正扛着块钢板往轧机上送，棉袄后襟磨出个大洞，黑黢黢的棉絮露出来，跟他那没洗干净的脖子一个色。听见动静回头，手里的钢板 “哐当” 砸在地上，溅起的冰碴子差点崩瞎钱磊的眼。
“钱…… 钱科长？” 李解放舔着冻裂的嘴唇，手不自觉地往裤腰摸 —— 那里藏着刚从粮商手里分的五十块回扣，汗臭味混着霉味，比他身上的馊味还难闻。
钱磊冲小王使了个眼色，手铐 “咔嗒” 一声锁上时，李解放突然蹦起来：“你们凭啥抓人？我叔是李怀德！”
“你叔？” 钱磊一脚踹在他腿弯，这小子 “噗通” 跪在钢板上，膝盖磕得通红，“他马上就跟你作伴了！你们换的发霉玉米放倒二十多个战士，三个快蹬腿了，等法医鉴定结果出来，你俩都得吃枪子！”
李解放的脸瞬间褪成死人色，瘫在地上直哆嗦：“不…… 不可能…… 王老三说洗洗就能吃……”
“洗你娘的头！” 小王薅着他的头发往起拽，“你数回扣的时候，就没想过战士们可能死在你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