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和人事主管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和慎重。
王铁柱的话虽然不激烈,但句句在点,尤其是提到了可能的劳动仲裁和法律风险,这让他们不得不重新权衡。
毕竟,如果王铁柱坚持,事情闹大,对公司声誉和管理规范性也没好处。
经理沉吟片刻,终于开口,语气缓和了些许:“你的诉求,公司会考虑。既然你提出异议,那内部调查可以暂缓,但你必须立刻停职,配合后续可能需要的问询。在最终结论出来前,你不要接触任何公司业务和信息,也不要对外发表任何言论。明白吗?”
“明白。”
王铁柱点头,心中稍微一松。
至少,没有立刻被定罪扫地出门。
张伟显然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但经理已经发话,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盯着王铁柱的眼神,更加阴鸷狠毒。
停职回家的王铁柱,并没有丝毫放松。
他知道,暂时的喘息之机,是用他前所未有的大胆争辩换来的,危机远未解除。
张伟和经理(他越来越怀疑经理并非完全无辜)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坐实他的“罪名”,或者逼他就范。
江阙的信息适时而来,依旧简短:“机会已争取。
证据链:
1.日志伪造技术痕迹(关键);
2.密码泄露路径(佐证);
3.动机与受益者(串联)。可从小刘处入手,但注意分寸,勿授人以柄。白、林可提供有限外围信息支持。”
王铁柱紧紧握着手机,仿佛握着一把无形的钥匙。
他再次联系了小刘,这次更加恳切,也更具策略性。
他没有要求小刘做任何违规的事,只是请教了几个“纯技术问题”:“刘工,如果我想了解服务器操作日志一般有哪些防篡改机制?如果……我是说如果,日志被人为修改,从技术角度,可能会留下哪些非系统生成的异常痕迹?比如时间戳同步问题、记录字段的完整性校验之类的?”
他把从江阙信息中看到的一些术语笨拙地用了出来。
小刘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王铁柱的意图,低声道:“柱哥,这些东西……很深。普通日志审计确实可能发现不一致,比如操作序列号断层、生成进程Id异常、或者与备份日志对比有差异……但需要专门的工具和权限去深挖。而且……如果真的有人做手脚,肯定会尽量抹平痕迹。”
“我明白,我只是想心里有个数。”
王铁柱说,“那……从常规系统安全角度,像我这种密码可能泄露的情况,除了我自己不小心,还有哪些可能的途径?比如,有没有可能被同一内网下的其他设备截获?”
小刘犹豫了一下,说:“理论上,如果网络环境不安全,或者终端有恶意软件……不过我们公司内网还好。但如果是有人事先在你常用的、信任的电脑或环境下做了手脚……比如键盘记录……那就很难防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柱哥,你上次说在别人电脑上改密码……那台电脑,你真的完全信任吗?”
王铁柱心中一凛。
张伟的电脑!
与此同时,白芊芊和林晓晓也开始行动。
她们没有直接介入,而是利用各自的方式收集“外围信息”。
白芊芊动用了她的人脉和零花钱(在江阙默许下),找了个靠谱的私家侦探背景的朋友,去摸了一下张伟和经理最近的一些社交动态和消费情况,尤其关注是否与公司那个竞标对手有非常规接触。
林晓晓则尝试用她那微弱但精准的“预感”类言灵,引导王铁柱关注一些他可能忽略的细节,比如公司内部匿名论坛上最近是否有关于数据安全或人事变动的异常讨论,或者张伟最近是否频繁在非工作时间返回公司。
几天后,零散的信息逐渐汇聚。
小刘那边传来一个模糊但关键的发现:他在一次例行日志备份检查中(他有部分只读权限),发现涉事时间段的主日志与冷备份日志在某个操作记录的微秒级时间戳上存在极其细微的、理论上不应出现的差异,差异模式不像系统误差。
他不敢确定,但将这个疑点私下告诉了王铁柱。
白芊芊那边反馈,张伟最近几个月确实有几笔非常规的大额消费,与其收入水平不太匹配,且有人曾在竞争对手公司附近见过他。
林晓晓则“感觉”到,公司内部匿名板块最近关于“某项目数据安全”和“可能要清理人”的帖子有所增加,发帖风格隐晦但指向性可疑。
这些信息都间接而模糊,无法作为直接证据,但却像一块块拼图,让王铁柱心中的脉络逐渐清晰。
一个大胆的、冒险的计划,在他心中慢慢成形。
他不能坐等调查,他必须主动出击,为自己创造机会。
王铁柱知道,直接对抗经理和张伟是不明智的。
他需要一个更中立、甚至更高级别的平台,来呈现他的质疑和发现的疑点。
他想到了公司的内部审计部门(虽然通常不直接处理这类事)和集团层面的合规热线(存在但很少被基层员工使用)。
但他也明白,匿名举报或越级汇报风险极高,容易被打回来,甚至被反咬。
他想起之前处理客户审核危机时,自己草拟框架寻求确认的策略。
或许,可以再来一次“寻求澄清与指导”?
目标不是扳倒谁,而是将水搅浑,将疑点公开化,迫使更高级别或更中立的部门介入,打破经理和张伟一手遮天的局面。
他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准备了一份极其详尽的《关于本人工号异常访问事件的情况说明与疑点陈述》。
文档结构清晰,语气客观:
1. 事件概述与本人陈述:明确否认操作,详述密码可能泄露的唯一可疑场景(在张伟电脑修改密码)。
2. 技术疑点分析:引用了从小刘那里请教来的技术概念,谨慎地提到了主备日志细微差异(未提小刘名字,只说“据了解”、“可能存在”),并提出了日志被伪造的可能性。
3. 间接情况补充:提到了近期匿名论坛的相关讨论氛围(截图脱敏处理),以及异常访问事件发生后,竞标项目对手公司的某些动态(来自公开商业信息)。
4. 诉求:并非要求立刻恢复职务或处罚谁,而是恳请公司更高级别的技术安全部门或合规部门,对此事件中的技术疑点和相关情况,进行独立、彻底的复核,以查明真相,消除安全隐患,并给他本人一个公正的结论。
5. 风险提示:委婉指出,如果此事处理不当,不仅可能冤枉员工,更可能掩盖真正的内部安全漏洞,给公司带来长远风险。
这份文档,他同时发给了经理、人事主管、公司内部审计邮箱,并抄送了集团合规热线(他知道邮箱格式)。
发送之前,他双手颤抖,心跳如鼓。
这无疑是一次巨大的冒险,很可能激怒经理和张伟,导致更严厉的报复。
但他已无路可退。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仿佛虚脱一般靠在椅子上,等待命运的审判。
邮件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水花不小。
经理打来电话,语气震怒:“王铁柱!你想干什么?越级汇报?制造混乱?立刻撤回邮件!”
王铁柱握紧电话,声音发颤但坚持:“经理,我只是想请更专业的部门帮忙澄清疑点。如果我的疑点都是无稽之谈,专业调查正好可以还我清白,也证明公司管理的严谨。如果……如果真有疑问,也能及时补救。我没有别的意思。”
“你!”
经理气得挂断了电话。
张伟也发来信息,满是威胁:“王铁柱,你这是找死!等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