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气如轻纱裹着蓝星缓缓流转，十叶立于凤凰羽背之上，俯瞰着这颗悬浮在星河中的水蓝色星球。指尖拂过掠过耳畔的罡风，目光扫过下方鳞次栉比的城郭、阡陌纵横的田野，还有那些如蝼蚁般奔波忙碌的凡人 —— 他们或为三餐奔波，或为功名汲汲，或在市井中笑语晏晏，或在角落里暗自垂泪，鲜活的喜怒哀乐在人间织就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却终究逃不过柴米油盐的琐碎与生老病死的轮回。
十叶已在蓝星上空盘旋了数圈，起初还对凡间的烟火气抱有几分新奇，看他们春耕夏耘、看他们婚丧嫁娶、看他们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争执不休，又为了片刻的温情热泪盈眶。可看久了，便只觉心头浮起一丝淡淡的无趣。
诺大一个星球，数十亿凡人忙忙碌碌，日夜不休，他们埋头于自己的方寸天地，为眼前的得失喜悲，可曾知晓，在他们头顶的九天之上，在他们看不见的云隙之间，正有几双眼睛静静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神明二字，本就意味着无处不在。他们居于九天之上，俯瞰三界六道，看万物生灭，观世事沉浮。可这份无处不在的注视，并非全然的悲悯与护佑 —— 神明视万物为刍狗，并非冷漠，而是早已看透了天道轮回的本质。凡人的或喜或悲，或顺或逆，皆有自己既定的命数和气运，即便偶得神明暗中护佑，躲过一时的灾祸，那些刻在命格中的劫数，终究还是难逃。就像花开花落自有其时，潮起潮落自有其序，凡人的命运，亦有其不可逆转的轨迹。
“不止，我们还是回去吧。” 十叶收回目光，指尖轻轻叩了叩凤凰温热的羽背，语气中带着几分倦怠。
凤凰闻言，清脆的鸣啼划破云霄，双翼猛地一振，金色的翎羽在阳光下折射出万道霞光，卷起漫天云浪，载着二人直冲天际。罡风猎猎，吹得十叶的衣袂猎猎作响，凤凰的声音带着几分雀跃传入耳畔：“不如我们去瑶池坐坐吧？那里的琼浆玉液可是三界难得的佳酿，正好解解乏。”
十叶心中一动，随即又摇了摇头，眉宇间掠过一丝顾虑：“不太好吧。瑶池是天后居所，若是恰好遇见柳清风怎么办？他对我本就心存芥蒂，如今见你我二人这般亲热同行，定然会妒火中烧，发疯一般纠缠不休。”
凤凰振翅的动作微微一顿，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笑道：“应该不会。柳清风那人，心高气傲，又向来不屑于涉足天后的地界，据我的判断，他定不会常去瑶池，甚至根本不会踏足那里。如今瑶池之中，常年住着的只有天后幻翎 —— 说起来，她可是我的亲姐姐。我此番前去，不过是探望姐姐，于情于理都合宜，即便被天帝撞见，也无可指摘。”
“原来如此。” 十叶闻言，心中的顾虑消去了大半，颔首道，“也好，那我们便去瞧瞧。要不要提前派人通知她一声，也好让她有个准备？”
“不必。” 凤凰摆了摆尾羽，语气中带着几分上神的洒脱，“上神想去哪里，本就随心所欲，自由自在，谁还能管得了？只是……”
话说到一半，她的声音忽然顿住，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十叶察觉到她的异样，不由得好奇追问：“只是什么？”
凤凰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柔和了几分：“只是我与姐姐自出生后便因家族变故分离，这么多年来一直未曾相认。她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天后，怕是早已不记得当年的往事，定然认不出我了。”
“啊？” 十叶微微一怔，倒是未曾想到还有这层渊源，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不过没关系。” 凤凰很快便收拾好了情绪，眼底重新燃起光亮，语气轻快起来，“即便她认不出我也无妨，你可是大名鼎鼎的十叶上神，三界之内谁不认得？她见了你，定会以礼相待，倒也省了许多解释的麻烦。”
说话间，凤凰的双翼已然穿过层层云霭，九重天的轮廓在前方渐渐清晰，瑶池那片澄澈的水光与金碧辉煌的殿宇，已遥遥可见。
瑶池殿内的暖炉正燃着昆仑玉髓，青烟袅袅缠上雕梁，将殿宇衬得愈发静谧。幻翎仍倚在玉案旁，指尖捻着一枚未竟的绣线，心头那股莫名的悸动还未散去，正兀自思忖着方才推算的好事究竟为何，忽闻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仙娥带着几分慌乱的高声禀报：“天后娘娘！止若上神来了！”
那仙娥一路小跑，裙裾扫过玉阶上的残瓣，发髻上的珠钗摇摇欲坠，显然是惊得不轻。她远远望见云海尽头，一道金光破开晨雾，一只五彩斑斓的凤凰振翅而来，羽尖缀着的霞光几乎要晃瞎人眼，凤凰背上立着的身影风姿卓绝，正是那日惊鸿一瞥的止若上神，便不敢有半分耽搁，转身就往正殿奔来。
“谁？” 幻翎闻言，绣线应声落地，心头猛地一跳，方才的思索瞬间被打乱。止若上神？那个让天帝牵念至今、可望而不可即的上神？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匆匆起身，裙摆扫过玉案，带倒了案上的琉璃盏，清脆的声响在殿内回荡，她却顾不上理会，快步向外迎去，连鬓边的珠花歪斜了也未曾察觉。
“娘娘，正是止若上神！” 仙娥紧随其后，喘着气补充道，“就是那日在瑶池宫外与天帝殿下相见的那一位，他的风姿太过卓绝，奴婢一眼便认得了！”
幻翎的脚步顿了顿，心口又是一紧。是他…… 他怎么会突然来瑶池？难道是天帝通知了他？还是说，方才心头的异动，竟是因他而来？无数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她随即定了定神，对着身后的仙娥吩咐道：“快快快！即刻吩咐下去，御膳房备上最好的仙果琼浆，再让侍弄仙茶的仙娥沏一壶千年雪顶，务必周全！”
“是！奴婢这就去！” 仙娥领命，转身又一阵风似的跑了下去。
幻翎深吸一口气，周身仙元流转，裙摆轻扬，已然飘出了瑶池正殿。刚到宫门外，便见那只五彩凤凰已然收住了双翼，周身金光流转间，原本硕大的禽鸟身形渐渐缩小，化作一道挺拔的少年身影 —— 墨发如瀑，身着绣着金羽纹样的白衫，眉眼如画，正是那日她远远望见、与天帝在云海畔说话的绝美少年。
是凤凰…… 幻翎的心头忽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希冀。她幼年时便听闻，家族失散的幼弟乃是凤凰命格，当年因战乱分离，下落不明。眼前这少年既是凤凰所化，眉眼间竟还隐隐透着几分与自己相似的轮廓，难道…… 他真的是自己寻了千年的亲弟弟？
正思忖间，十叶已从凤凰身旁款款落下，广袖轻拂，身姿清逸如流云。他抬眸望去，恰好对上门口相迎的幻翎，眼底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神色温和却不失上神的矜贵。
幻翎连忙敛了心神，敛衽行礼，声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恭敬与温婉：“瑶池幻翎，恭迎止若上神大驾光临。”
十叶微微颔首，回礼道：“天后娘娘有礼了。此番不请自来，叨扰娘娘清净，还望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