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夔门之内。
二十万大军沉默地行走在险峻的蜀道上。来时旌旗蔽日,士气昂扬,誓要夺回荆州,与江东决一死战;归时却气氛压抑,人人垂首,盔甲残破,旗帜低垂。队伍中,伤兵的呻吟和失去同胞的哽咽声不时响起,更添悲凉。
刘备骑在的卢马上,走在队伍前列。他挺直脊梁,努力维持着主君的威严,但微微颤抖的手和眼中无法抑制的悲怆,泄露了他内心的滔天巨浪。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蜿蜒如长蛇、却士气萎靡的队伍,又望向东方那被群山遮蔽的、已然易主的荆楚大地。
“如果……我能再快一些……如果云长能再谨慎一些……如果……” 无数个“如果”在他心中翻滚、撕咬。法正的音容笑貌,江陵的烽火,樊城的洪水,襄阳的失陷……一幕幕在他眼前闪过。最终,所有的悔恨、自责、不甘,都化为一声沉重到几乎无法承受的叹息,和两行无声滑落、迅速被山风吹冷的浊泪。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但他知道,眼泪不能挽回失去的土地和将士的性命。作为主公,他必须将所有的痛苦咽下,化为带领这支残破却依旧忠诚的队伍、带领益州百万军民继续前行的力量。他深吸一口巴山冷冽的空气,抹去泪水,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望向前方——那是成都,是他最后的基业,也是他东山再起的希望所在。
长安
与益州上空的愁云惨雾截然相反,长安未央宫内一片欢腾。刘锦高踞龙椅,手持来自宛城和襄阳的捷报,放声大笑,声震殿宇:
“哈哈哈!好!好一个陆伯言!好一个诸葛孔明!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借天时,用地利,以极小代价,取襄阳,得樊城,收上庸!此真乃我大汉之福,朕之肱骨!麒麟之子,名不虚传!双子星耀,照耀北疆!”
殿下文武百官,闻言无不震撼,继而欣喜若狂。他们详细得知了陆逊如何利用汛期、水淹樊城、奇袭襄阳的整个过程,无不为其胆大心细、算无遗策的谋略所折服。此前对这位骤然蹿升的年轻都督的些许疑虑,此刻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由衷的敬佩与惊叹。
“陆伯言之名,经此一战,必当传遍天下!”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得此良将贤相,何愁天下不定!” 颂扬之声不绝于耳。
刘锦龙颜大悦,当即下旨:
“传朕旨意!陆逊擢升为大汉水军大都督,加骠骑将军,晋爵县侯,总领渤海、青徐所有水军事宜,假节,有临机专断之权!即日诏其回京述职后,赴渤海整训水师,务必给朕练出一支能纵横江海的无敌舰队!”
“诸葛亮总督南方军事,加封食邑,赏赐有差!前线有功将士,皆按律厚赏!”
“令,传檄天下,彰此大捷,扬我军威!”
旨意传出,天下震动。陆逊,这个原本在江东都未必顶尖显赫的名字,一跃成为令南北侧目的新生代顶尖统帅,“麒麟儿”之称,无人再敢轻视。
时光荏苒,半年转瞬即逝。
渤海之滨,新的水军基地正在热火朝天地建设。战船如云,帆樯林立。陆逊已不再是那个需要凭借勇气和智慧在各方势力间周旋的年轻使者或偏师都督,而是手握重权、肩负着为北汉打造未来长江决战利器的水军大都督。他每日忙于舰船改良、水卒操练、战术研究,肤色被海风吹得微黑,气质却越发沉稳威严。
而一个“意外”的常客,也为这严肃的军营增添了一抹亮色——乐平公主刘萍。自从陆逊调任渤海,这位古灵精怪的公主殿下,似乎突然对“海景”和“水军”产生了浓厚兴趣,隔三差五便以“代天子巡视”、“体察军情”或干脆就是“出来散心”为由,跑到渤海“游玩”。她身份尊贵,陆逊虽觉困扰,却也只得小心接待,陪着她在船厂、码头巡视,讲解些浅显的军事知识。
刘萍总是兴致勃勃,问东问西,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在陆逊认真讲解时会格外专注,偶尔又会冒出些天马行空的想法,让陆逊哭笑不得。军营上下都看得明白,这位公主殿下对年轻有为的陆大都督,恐怕不止是“好奇”那么简单。陆逊自己……或许也有所察觉,只是国事重任在肩,且公主身份特殊,他只能恪守臣礼,谨慎应对。
长安皇宫,皇后张璇寝宫。
处理完一日政务,刘锦带着些许疲惫,也带着荆州大捷后的畅快余韵,信步来到了皇后张璇的住处。帝后二人感情甚笃,私下相处时气氛常是轻松随意的。
宫女奉上清茶后退下。刘锦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似是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对了,璇儿,这几日怎不见萍儿那丫头在宫里闹腾?往日里她可是隔三差五就要来寻你说话,或者跑到朕的书房来捣乱的。”
张璇正在修剪一盆兰草,闻言手中银剪微微一顿,抬起眼,嘴角噙着一抹温柔而略带戏谑的笑意,看向刘锦:“陛下可是想长公主了?”
“那倒不是,”刘锦啜了口茶,失笑道,“只是突然觉得清净了些,有些奇怪。这丫头又跑到哪里‘体察民情’去了?别是又偷偷溜出长安,跑到哪个军营或工坊去‘参观’了吧?”
张璇放下银剪,拿起丝帕擦了擦手,走到刘锦身边的绣墩坐下,笑意更深:“陛下这次可猜错了地方。长公主这次走得可远呢。”
“哦?远?去了何处?”刘锦挑眉。
“渤海。”张璇轻轻吐出两个字,看着刘锦的反应。
“渤海?”刘锦果然一愣,放下茶盏,“她去渤海做什么?那里如今是水军重地,风大浪急,又没什么好玩的景致……莫非是去看海?” 他想了想,“说是要为陛下 ‘代巡水师’ 呢。” 张璇模仿着刘萍可能有的、一本正经又暗藏狡黠的语气,自己先忍不住轻笑出声。
“代巡水师?”刘锦先是一愕,随即也摇头失笑,“呵呵,这丫头,找的借口倒是一套一套的。水师自有陆伯言和科技馆的官员督查,哪里需要她一个公主去‘代巡’?还跑去那么远,真是胡闹。” 他嘴上说着胡闹,眼中却并无多少责怪,反而带着对妹妹的宠溺。
张璇见刘锦似乎还没完全会意,便眨了眨眼,语气更加意味深长:“陛下当真不知萍儿为何独独对渤海如此‘上心’?”
刘锦被皇后这语气弄得有些疑惑,转过头看着她:“皇后何意?渤海……除了新建的水师,还有什么特别能吸引那丫头的?” 他脑中快速过了一遍,渤海那边确实没什么着名的园林、古迹或者新奇玩意儿。
张璇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提示道:“陛下可还记得,往日长公主就算出宫‘游玩’,最远到了何处?至多不过在长安周边,或是去洛阳、宛城探望旧友(比如孔明)。陛下可曾见她为了‘巡视’某个枯燥的军营或工坊,特意跑到千里之外的渤海去过?”
刘锦被张璇一点,眉头微微皱起,陷入了思索。确实,刘萍虽然活泼好动,但以往的活动范围基本在北方核心区域,从未如此“长途跋涉”去一个刚开发的、以军事为主的偏远海疆……
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桌案上的一份关于水军进展的简报,上面“水军大都督陆逊”几个字映入眼帘。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
陆逊……渤海……刘萍频繁前往……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刘锦猛地抬起头,看向张璇,眼中充满了惊讶、恍然,随即化为一种哭笑不得又带着几分有趣的神情。
“皇后是说……萍儿她……” 刘锦指了指渤海方向,又做了个“彼此”的手势,语气有些不确定,又觉得这个猜测荒唐又合理。
张璇含笑点头,肯定了皇帝的猜测:“自从陆大都督奉旨赴渤海督练水师,咱们这位长公主殿下,往渤海跑的趟数,怕是比回自己公主府的次数还多呢。每次回来,还总爱打听些水军战船、海防之类的事情,以前何曾见她对这些感兴趣?”
“哈哈哈!” 刘锦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笑得几乎要拍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朕还说这丫头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关心起军国大事来了!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咳咳!” 他及时刹住,没把后面那句调侃说出来,但脸上的笑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笑过之后,刘锦摸着下巴,眼中露出思索之色:“陆伯言……才具过人,品性端方,年纪与萍儿也相仿,倒是……嗯……” 他没有说下去,但显然是在认真考虑这种可能性。陆逊出身江东大族,如今又是朝廷重臣,军功赫赫,前途无量,若能与皇室联姻,无论对巩固陆逊的忠诚,还是对皇室笼络新晋英才,似乎都不是坏事。更重要的是……妹妹喜欢。
张璇温声道:“陛下,萍儿年纪也不小了,她自小有主意,眼界也高。如今既然她自己有了心思,对方又是陛下看重的人才,此事……未尝不可留意。只是,还需看陆都督本人心意,以及是否会影响其军政要务。”
刘锦点了点头:“皇后说得是。此事急不得,也勉强不得。陆伯言正在为国操劳,打造水师乃是当前要务,不可因私事干扰。萍儿那边……只要她不过分,由着她去‘巡视’也罢。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先处处看。朕……心中有数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