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芒昨日那番血腥冷酷、近乎变态的表演,自然并非天性嗜杀。
那一切看似荒诞残忍的行径,实则是一场精心设计、冷酷无情的筛选。
其目的,正是为了接下来的计划,从毕骁麾下的头目中,精准地筛选出两个符合他严苛标准的人选:既不能是那种毫无骨气、为了活命可以出卖一切的软骨头,又必须是懂得审时度势、知进退、能屈能伸的“聪明人”。
昨日下午,在血腥清洗了毕骁和几个“不合格”的头目后,刘芒并未停手。他让十三将剩余的那八名惊魂未定的头目分别带开,进行了两轮极其严酷的“考验”。
第一轮,是彻查底细。十三麾下的暗卫手段老辣,连哄带吓,辅以某些不为人知的审讯技巧,将这八人的祖宗十八代、生平经历、人际关系、乃至在徐和处露过几次脸、与哪些头目相熟等细节,全都挖了个底朝天。
第二轮,则是赤裸裸的人性拷问。十三按照刘芒的指示,对这些人进行了极其残酷的心理测试:强迫他们辱骂已死的毕骁,揭发毕骁的隐私和丑事;更过分的,是让他们去侮辱毕骁那尚未冰冷的尸体;甚至让他们在“自己死”和“指认一位平日关系最好的同伴去死”之间做出选择……
这场考验,将人性最阴暗、最脆弱的一面暴露无遗。有些人为了活命,声嘶力竭地咒骂毕骁,将毕骁的隐私扒得干干净净,甚至真的对尸体吐口水、踹上一脚,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同伴。
这些人,在刘芒看来,已无底线,毫无忠诚和信义可言,留着必是祸害,遂被十三暗中处理掉了。
也有一人,从头刚直到底,坚决不辱骂旧主,更不亵渎尸体,宁愿自己死也不背刺友人。刘芒对此人倒有几分欣赏,但知其无法为己所用,便留了他一命,吩咐日后随同被裹挟的百姓一并安置。
最终,经过这番炼狱般的筛选,有两人——孙骁和阿奎“脱颖而出”。
孙骁作为毕骁曾经的“智囊”,阿奎是毕骁手下少有的勇武之将。
他们二人都选择了辱骂毕骁(这是审时度势的屈服),但在最后关头,都宁死不肯侮辱毕骁的尸体(守住了基本的底线),也拒绝背刺指定的旧友(保留了最后的义气)。
加之他们二人在徐和处都曾露过脸,算是“熟人”,更容易取信于徐和。
更重要的是,他们二人在山寨中都有妻子儿女家小,这便成了刘芒手中最有力的缰绳。
因此,那些不择手段只想活下来的人,反而死了。而这两个有软肋、有底线、知进退的人,被刘芒留了下来。
此刻,山寨议事厅内,刘芒屏退左右,只留下管亥、十三、以及数名暗卫和孙骁、阿奎,终于将自己的全盘计划和盘托出。
他目光扫过惊魂未定、面色惨白的孙骁和阿奎,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要你们二人,带我以及我这几名亲卫,混入徐和的山寨。”
此言一出,宛如平地惊雷!
“什么?!!!”
管亥第一个骇然失色,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声音都变了调,头皮瞬间发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贤婿!你……你疯了不成?!这简直是胡闹!自投罗网!徐和那是龙潭虎穴!此人阴险狡诈,杀人不眨眼!你身份何等尊贵?岂能亲身犯险?!万一……万一出了半点差池,我如何向主公交代?如何向你娘交代?如何……如何向璎珞交代啊?!不行!绝对不行!”
他急得额头青筋暴起,恨不得立刻把刘芒绑起来关回营帐。
孙骁和阿奎也惊呆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看刘芒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傻子!
这桃李候……难道不仅是个残忍的恶魔,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失心疯?!跟我们一起去徐和的老巢?他难道就一点都不怕我们二人临时反水,将他绑了献给徐和,将功赎罪吗?!
这已经不是冒险了,这简直是送死!
然而,刘芒对管亥的激烈反应只是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副“岳父你别闹”的无奈神情,语气甚至带着点哄小孩般的敷衍:
“哎呀,岳父,您先安静一下,别嚷嚷,吵得我头都痛了……乖,听话,坐下坐下。”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不容置疑的坚定:“徐和那里,我肯定是要去的。您呢,就乖乖执行命令,留守此地,统率大军,按计划行事即可。”
他之所以有几分底气带孙骁和阿奎去,正是源于昨日那场残酷的筛选。
他深知,孙骁和阿奎是那种想活下去的人,但并非毫无底线。他们有自己的牵挂(家人),也懂得审时度势。
自己昨日展现出的冷酷、狠辣、以及深不可测的手段,早已在这两人心中种下了极深的恐惧。
他们明白,背叛自己的下场,绝对比死亡更可怕,而且必然会牵连家人。
而服从自己,虽然冒险,却还有一线生机,家人也能得到保全。
这种基于精准算计的心理控制,远比单纯的信任要牢固得多。
他可不是真的傻到去相信什么“用人不疑”,他信的,是自己牢牢攥在手里的把柄和制造出的恐惧。
当然,表面上,刘芒还是要做足姿态的。他转向面如土色的孙骁和阿奎,脸上努力挤出一丝“推心置腹”的表情,语气“诚恳”地说道:
“我刘芒行事,最讲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选择了二位,自然信得过二位的为人和能力!哦,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二位,为了确保二位的家眷在山寨动荡中不受惊扰,我已命人将二位的贤妻、爱子、高堂,都妥善接到北海城安置去了。北海物阜民丰,安全无虞,必会好生照料,让二位后顾无忧,可专心为我……呃,是为我大哥刘青州效力!”
孙骁和阿奎闻言,非但没有感到被“信任”的温暖,反而心底寒气直冒,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脸色更加苍白。
果然!家人果然被扣为人质了!
这桃李候,做事真是狠绝到位,不留丝毫余地!
如此一来,他们哪里还敢有半分异心?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和认命。
此时反倒因此松了一口气——至少,家人的安全暂时有了保障,而他们,除了硬着头皮跟着这位“疯子”侯爷一条道走到黑,已别无选择。
两人连忙躬身,声音干涩地表忠心:“多谢……多谢君候体恤!我等……必竭尽所能,万死不辞!”
内心:只要能保住家人性命,怎么都行!
临行前,管亥总算彻底明白了刘芒为何当初要千方百计、连哄带骗地把关羽支去乐安!
关云长若在,岂能容他如此胡来?怕是早就一刀鞘把他打晕捆起来了!可现在明白已经太晚了!
他看着刘芒一副铁了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模样,再想想刘备的嘱托、女儿的终身,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有心下令让自己带来的亲兵强行将刘芒扣下,奈何他自己的老部下并未跟随前来,在这山寨中,他的命令恐怕还不如十三一个眼神好使。
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感攫住了这位沙场老将。他眼看着刘芒开始换上一套普通黄巾头目的粗布衣裳,做着出发的准备,急得眼眶都红了,再也顾不得什么岳父的威严和将军的体面,竟带着哭腔,一把拉住刘芒的胳膊,声音哽咽地哀求道:
“贤婿!女婿啊!我求求你了!你能不能不要去?那徐和山寨真是龙潭虎穴,万一有个闪失……你让我……你让璎珞怎么办?让我怎么跟主公交代啊?算岳父求你了,行不行?别去冒这个险了!咱们从长计议,派别人去也行啊!”
此时的管亥,哪里还有半分昔日黄巾渠帅的豪气和威严,活脱脱一个担心孩子闯祸、却又无力阻止的可怜老父亲,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就差给刘芒跪下了。
刘芒看着管亥这副模样,也是愣了一下,心中难得地生出一丝歉意和动容,但很快便被决绝所取代。
他轻轻拍了拍管亥粗糙的大手,语气放缓,却依旧坚定:“岳父大人,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您就安心等我好消息。”
说罢,他不再看管亥那哀求的眼神,毅然转身,对着十三和四个暗卫,以及已经换好装、面色惨白却强作镇定的孙骁和阿奎一挥手:“出发!”
一行八人,扮作一支从“毕骁部”突围出来的残兵小队,在孙骁和阿奎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通往徐和山寨方向的密林小径之中。
管亥望着他们消失的背影,无力地靠在门框上,老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担忧和一种被“抛弃”的委屈……
这女婿,胆子也太肥了!心也太狠了!连老丈人的眼泪都打动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