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斗里的人生起落
在豫西这片熟悉的土地上,时光像河水一样静静流淌。杨守业老人的那只烟斗,已经陪伴他走过了四十年,见证了岁月里的点点滴滴。烟斗看起来并不起眼,乌木烟杆被摩挲得泛着温润的光泽,黄铜烟锅也透着岁月的温度,可就是这只普通的烟斗,却映照着人世间的起起落落、世事的变迁更迭。最近,听到他的儿子杨爱国和朋友建军聊天,话题从过往的“能人”说到当下的日子,满是对人生选择与时代节奏的琢磨,于是,我便借着这只烟斗为引子,把这些闲谈里的人生滋味,慢慢道来。
回想改革开放刚开始的时候,春风从南方吹过来,这片土地也跟着焕发出新的生机。有一群胆子大的人,放下手里的锄头犁耙,一头扎进了商海,背着行李去远方闯荡。他们有的在集市上倒卖布料,有的往南南北北贩运电器,还有的在城里承包工程,都想抓住时代的机会,活出人生的高光时刻。那时候这些“折腾的人”,就像雄鹰在天空翱翔,又像鲸鱼在大海里跳跃,有的赚了钱,有的出了名,被大家称作“能人”,让乡亲们都很羡慕。杨守业老人那时常常揣着烟斗,蹲在院门口的老槐树下,看着这些热闹的景象,感叹道:“这些人不只是运气好,都是靠血汗铺路,靠胆量开拓出来的啊。”
可时光在变,时代的浪潮也起起落落。过去那些敢闯敢拼的人,有的因为商场上的风险栽了跟头,有的因为行业变化没了门路,还有的因为做错了决定不得不暂时停下脚步,慢慢从热闹的舞台退到了幕后,变得安静起来。乡亲们偶尔说起他们,有的会惋惜地说“这是龙落到了浅水里”,有的会感叹“老虎离开了深山”,语气里满是可惜。而就在这个时候,过去那些守着本分过日子的人——要么在田里勤恳耕种,一年年踏实劳作,虽然没有一夜暴富的惊喜,却能保证家里粮仓满满;要么在岗位上兢兢业业,虽然没有光鲜亮丽的时刻,却能拥有安稳的生活——在岁月的流逝里,反倒显得越来越笃定从容,让人觉得他们当初的选择,好像是对的。
这天,豫西春深,爱国和建军又坐在茶馆里,檐角垂落的紫藤花沾着晨露,青瓷茶杯里的信阳毛尖舒展着,热气氤氲间,话题就绕到了当下的难。“建军,你其实没琢磨过另一个事儿——为啥现在大伙都觉得一年比一年难?”爱国捻了捻茶杯盖,目光落在窗外匆匆而过的行人身上,“不是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是过去那批敢闯敢干的人,慢慢没了当年的冲劲,没人再去主动搅活市场、引进新机会,圈子自然就僵了。”
建军握着杯沿的手指紧了紧,眉头又皱起来:“我知道,就像改革开放刚开头那会儿,随便倒腾点东西都能成,现在哪还有那种‘福利’?”
“‘福利少了’这话,其实是说过去的老路子走不通了。”爱国放下茶杯,指尖在桌面轻轻敲着,“现在太多人是‘穿旧鞋走新路’——你想啊,以前有人在办公室里‘一支烟、一杯茶、一张报纸看半天’,现在换成‘一部手机、一个视频刷整天’,看着是换了种活法,本质不还是原地打转?没跟上时代的节奏。”
“可不是嘛!”建军拍了下桌子,“那照你说,新时代就得用新法子抓机会?”
“当然。”爱国点头,眼神亮了些,“这些年也不是没成功者,就说靠网络起来的人,不少吧?有人做直播带货,有人搞线上服务,不都是抓住了新风口?但问题也在这——网络里确实有人一夜暴富,可大多没把财富留住。”
“为啥留不住?”建军追问。
“老祖宗早说过‘打江山易,守江山难’。”爱国拿起桌上的火柴盒,比画着,“打江山时,像攻城池,能集中所有力气猛冲,短时间内就能见成效;可守江山、守财富,更像过日子,该快的时候要快,该慢的时候得慢。过去大伙习惯了‘快节奏’,一猛子扎进去就能成,现在节奏要调慢,很多人要么不敢动,要么光看着,没了闯劲。你想啊,要是所有人都怕担风险、躲着风险,没人愿意试新路子,市场不就没活力了?越没人动,日子越难;日子越难,越没人敢动,这不就成了恶性循环?我们要的是‘择机而动’,不是天天抱着手机刷视频,越刷越迷茫。”
建军缓缓点头,指尖在茶杯沿转了一圈:“你这么说,还真有点道理。可现在到底该走哪条路?”
“道理其实简单——现在不管是市场调整,还是经济规律变了,我们就是还没找到适合自己的新路子。”爱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香在舌尖散开,“找这条路,得慢慢丢开过去的老习惯,一点一点换法子。就像当年我爷爷那辈,一辈子就靠几亩地过日子;到了我爸那辈,能去城里打工、学手艺,多了条赚钱的路;现在我们这代,对土地的依赖少了,就得往网络、新服务这些新地方找机会。总不能抱着老办法不放,还盼着新日子来吧?”
“那找这条路要多久?”建军问,语气里带着点急切。
爱国没直接回答,反倒说起了人生的选择:“其实人生就像一场旅行,走哪条路没有绝对的对错。有的人喜欢林间小道的清静,有的人喜欢高山峻岭的壮阔;有的人求安稳,有的人求刺激。过去那些‘折腾的人’,就算现在歇下来了,也见过常人没见的风景,他们踩过的坑、吃过的苦,不是白费的——就像部队里的士兵在操场训练,不是马上要打仗,是为了将来有需要时能顶上。等机会来了,这些经验就是他们重新出发的资本。”
建军忽然皱起眉:“可为啥有人遇到挫折就一蹶不振,甚至走极端?”
爱国的眼神沉了沉:“那不是梦想的错,是心不够坚、志不够韧。把一时的失败当一辈子的结局,把暂时的困境当牢笼,自然没了往前走的劲。你要知道,‘折戟’不是‘亡戟’,‘沉沙’也能‘聚沙’,只要心里有希望,总能在低谷里找出路。而且人跟动物不一样,就因为人有梦想——有梦想,人类才能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有梦想,‘千里江陵一日还’才从诗变成高铁飞驰的现实。要是没人敢梦、没人敢闯,今天的繁华从哪来?那些‘折腾的人’,就算没实现目标,也能说一句‘我年轻过、奋斗过,没遗憾’。”
这时,杨守业老人揣着烟斗从茶馆外走过,听见里面的话,掀开门帘笑了笑。烟锅里的火星忽明忽暗,烟圈慢悠悠散开,和茶馆里的茶香缠在一起。“起起落落本就是人生常事,”老人开口,声音带着岁月的温润,“关键是‘心里不跟着处境乱转’。折腾的人守好志向,安分的人过好安稳日子,都是选。只要不辜负岁月、不辜负自己,就是好人生。”
爱国和建军都没说话,看着老人手里的烟斗。那乌木烟杆上的包浆,是四十年时光磨出来的;黄铜烟锅里的烟油,藏着一代又一代人的日子。它见过高光,也见过沉寂,好像早就把人生的道理看透了——人生的价值,从不是永远站在高处,而是每一段路都有意义,每一种选择都有光芒。就像爷爷靠土地、父亲靠手艺、我们靠新机遇,只要肯往前走,总能踩出属于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