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萨克的声音，在临时的指挥中心里回荡。
那是一种燃尽了所有希望后，只剩下灰烬的平静。
他身后的那些静语者们，没有一个人反驳。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与艾萨克如出一辙的，一种宿命般的沉寂。
这个结论，比任何武器都更加沉重。
它压在每个玩家的心头。
靓晶晶呀看着这些面黄肌瘦，却依然站得笔直的人们，她的心揪紧了。
她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的绝望，才能让一个人，一个群体，说出这样的话。
“所以，你们就打算一直这样躲在下水道里？”
娘们才玩远程忍不住开口，他粗大的眉毛拧成一团。
“像老鼠一样，一代一代的躲下去？”
他的话很糙，但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艾萨克浑浊的目光，从娘们才玩远程那张写满了不甘的脸上扫过，然后，他缓缓的摇了摇头。
“不。”
“我们已经准备了很久。”
“为了我们最后的选择。”
A无敌代练推了推眼镜。
“什么选择？”
艾萨克没有直接回答。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眼前这十二个突然闯入的，强大的“外界观察者”。
然后，他转过身。
“跟我来。”
他佝偻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被拉得很长。
众人对视一眼，默默的跟了上去。
艾萨克带着他们穿过喧闹的中央溶洞，走进了一条更加隐秘的，有重兵把守的隧道。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扇由整块岩石雕琢而成的，厚重无比的石门前。
艾萨克伸出枯瘦的手，在石门上，以一种复杂的节奏敲击了几下。
沉重的石门，在机关的摩擦声中，缓缓开启。
门后，是一个比刚刚的指挥中心，大了数倍的巨大洞穴。
洞穴的中央，摆放着一个庞大的沙盘。
那不是普通的沙盘。
它以一种近乎一比一万的精确比例，完整复刻了整个“圣居”的城市模型。
从每一条街道，到每一栋建筑，甚至连下水道的管网系统，都被用不同颜色的线条，标注得清清楚楚。
而在沙盘的最中央，那座洁白的中央尖塔模型上，以及城市地底深处，代表着能源核心的位置，被插上了两面鲜红的，画着骷髅头的旗帜。
在沙盘的周围，十几名看起来像是工程师和学者的静语者，正在紧张的进行着最后的演算和调试。
看到这个沙盘的瞬间，迟暮的瞳孔，不易察觉的收缩了一下。
A无敌代练的呼吸，也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
这个沙盘所代表的意义，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
情报。
无法想象的，海量的，精确到令人发指的情报。
艾萨克走到了沙盘前。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座城市的模型，动作温柔。
但他的眼神，却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数百年了，从我的祖辈，到我的父辈，再到我这一代。我们静语者，每一代人都在做同一件事。”
“摸清这座囚笼的每一个角落。”
“分析它的每一处结构。”
“找到它最脆弱的，那颗‘心脏’。”
他的手指，重重的点在了城市地底，那个被标记为能源核心的位置。
“既然我们无法拯救这个城市，也无法唤醒这些沉睡的灵魂。”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一字一句的，宣布了静语者准备了数代人的，最终计划。
“那就……彻底毁了它。”
“我们计划，在十年一度，全城所有居民都会汇聚到中央广场，参与‘飞升大典’的那一天。”
“引爆整个城市的核心能源，以及，中央尖塔内储存的所有灵魂能量。”
“这个计划，我们称之为——”
“‘净化之火’。”
当最后四个字落下的瞬间。
玩家小队的十二个人，全都愣在了原地。
引爆整个城市？
把这里……所有的一切，都炸上天？
这个计划，已经不能用疯狂来形容。
这是彻头彻尾的，与整个世界同归于尽的自毁宣言。
“开……开什么玩笑？”
机你太美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结结巴巴的，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完全消失了。
他指着沙盘，声音都变了调。
“那可是几十万人！他们……他们是无辜的！”
“无辜？”
艾萨克冷冷的转过头，看着他。
“当他们为了自己孩子的‘飞升’而欢呼时。”
“当他们像追杀一群臭虫一样，追杀你们这些‘异端’时。”
“他们，就不再无辜了。”
“他们是这个巨大谎言的一部分，是构成这个餐盘的血肉。他们心甘情愿的，为那高高在上的神明，贡献着自己和子孙的灵魂。”
网恋被骗3w8的眉头紧紧皱起，他的怀疑雷达前所未有的剧烈作响。
但他这次怀疑的，不是谎言。
而是一种冰冷的，扭曲的“真实”。
“他们只是被洗脑了。”他忍不住反驳，“他们根本不知道真相，罪不至死。你这样做，和屠杀有什么区别？”
“区别？”
艾萨克身边，一个手臂上纹着刺青的，看起来脾气很火爆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他赤红着双眼，对着网恋被骗3w8咆哮。
“区别就是！我们是在反抗！而他们，是帮凶！”
“我的女儿，她才八岁！就因为她在‘飞升研修班’上，问了一句‘为什么飞升会疼’，就被卫队判定为‘灵魂不够纯净’！”
“然后呢？你知道然后怎么样了吗？”
男人嘶吼着，眼泪混着鼻涕一起流了下来。
“她的母亲，我那个该死的老婆！她亲手！亲手把我们的女儿送到了净化所！她说，要去洗涤女儿灵魂里的‘杂质’！让她能成为合格的祭品！”
“这他妈的，就是你们说的‘无辜’？”
男人痛苦的质问，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玩家的心上。
机你太美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靓晶晶呀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
艾萨克挥了挥手，示意那个情绪崩溃的男人退下。
他重新看向众人，声音里带着决绝。
“更重要的是，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我们没有能力，带着几十万人，突破‘欢宴之主’的封锁。”
“我们更没有能力，去改变他们那早已刻进骨子里的，腐烂的信仰。”
“我们无法选择如何生。”
他的声音不大，却无比坚定。
“但我们可以选择如何死。”
“我们拒绝成为任何存在的食粮。哪怕是化为宇宙的尘埃，也绝不。”
剧烈的价值观冲突，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它不仅仅存在于静语者和玩家之间。
更存在于玩家小队的内部。
“我……我反对。”靓晶晶呀的声音带着哭腔，“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那些孩子……他们是无辜的……”
“这是在解决问题，还是在泄愤？”傻子才玩近战冷静的反问，“我们的任务是处理‘人类牧场’，不是把牧场连带着里面的‘人类’一起扬了。”
“艺术！这是终极的艺术！”艺术就是爆炸的眼中，却闪烁着一种病态的狂热光芒，“一场席卷整个城市的爆炸！多么绚丽的瞬间！我愿意为之献身！”
众人：“……”
A无敌代练一言不发。
他只是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在飞速闪烁。
他的大脑，正在进行着庞大的，超越了所有人想象的数据运算。
伤亡评估。
计划可行性。
成功率。
对“欢宴之主”的实际打击效果。
以及……收益。
是的，收益。
在指挥官眼中，几十万Npc的生命，最终都会被换算成一个冰冷的数字，一个用来衡量此次行动“性价比”的参数。
而迟暮，也保持着沉默。
他不像A无敌代练那样，在计算数据。
他看着艾萨克，看着沙盘上那座冰冷的城市模型，仿佛在审视一个文明，在走向末路前的，最后一次选择。
炸掉圣居，对人类文明的整体战略，有什么影响？
重创“欢宴之主”，是否会引起其他外神的警惕，甚至联手？
又或者，这个计划本身，就是一个可以被利用的，绝佳的棋子？
两种截然不同的，绝对理性的思考，在两位决策者脑中，同时进行。
他们都没有开口。
因为，时机未到。
眼前的僵局，与其说是一个难题。
不如说，是一次筛选。
一次对人性的，残酷的筛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