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朱橚,叩见太孙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迎脸上浮起笑意,快步上前,伸手做出虚扶的姿态,温言道:
“王叔们何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我们本是一家人,不必如此拘束。”
朱棡、朱棣、朱橚三人反应各有不同。
晋王朱棡此前被天子暗卫与锦衣卫严密看守于府中,不准踏出府门半步。
他本就心虚难安,日复一日的软禁几乎将他逼至崩溃。
今日突有太监传旨,命他入宫面见皇太孙,他先是略松一口气——总算有了断;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恐惧——这断的,究竟是生路,还是死途?
此刻见朱迎言语温和,态度亲近,朱棡心头高悬的大石终于稍落。
既然朱迎口称“一家人”
,那便意味着他与皇上并无意取其性命。
至多不过是像处置秦王朱樉那样,削去王爵,囚于宗人府,但无论如何,命总算是保住了。
在这一阵骤然松弛的心绪之下,朱棡竟在朱迎话音一落时,便径直站起身来,甚至朗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太孙殿下说得对,咱们本就是一家人啊!”
他却丝毫未曾察觉,
身边的朱棣与朱橚二人,
始终跪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之上。
而对面的朱迎,脸上虽带着笑意,
那笑容背后,却藏着一缕说不清的深意。
见朱棡这般毫不客气的姿态,
朱迎心中,只有冷冷笑意。
但他并未开口斥责,也未多言。
他只是含笑扫了朱棡一眼,
目光随即落回仍然跪着的朱棣与朱橚身上。
朱橚虽跪着,
神情中却隐约透出几分不甘。
他毕竟是朱迎的王叔,
手握重兵、镇守一方的藩王,
如今却跪在一个年轻后辈面前,
任谁心里都难平复。
而燕王朱棣,则截然不同。
他不仅跪得端正,
脸上更是写满了恭敬。
仿佛眼前所跪之人,
仍是那位已故的大哥——懿文皇太子。
朱迎看在眼里,不禁暗叹:
难怪此人前世能登上九五之位。
或许有建文帝失策的缘故,
也有朝中人心背离的原因,
但不可否认,
燕王朱棣,确实堪称人中龙凤,一代雄主。
至于晋王朱棡——
他做过什么,自己岂会不知?
未取他性命,未夺他王位,未将他囚禁,
已属格外宽容。
他却真将朱迎的客套话当了真,
还自以为是一家人。
不,他不是当真,
他是根本从未动脑,一贯自以为是!
还厚颜说出“一家人”
这样的话。
你——配吗?
与秦王朱樉一般,心怀不轨、意图弑君灭亲之人,
又有何资格在此谈论家人二字?
还有那周王朱橚。
怎么,你不甘心?
你又为何不甘心?
不过是朱元璋庶出的皇子,生母连在史册中留名的资格都没有。
即便这一世朱迎不曾穿越而来,
你周王朱橚难道就能在朱标之后,被朱元璋立为大明皇太子吗?
怕是连梦里都没这个可能!
就这般情形,你脸上竟还露出不甘。
这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若非顾及朱元璋年事已高,恐怕承受不住儿子死于孙子之手,
再加上自己将大明王朝打造成日不落帝国的计划,
晋王朱棡、周王朱橚这些人,
朱迎是绝不会轻易放过。
哪还容得他们留在文华殿中?
当然,
朱迎也清楚,
那跪在地上、神情恭敬得不能再恭敬的燕王朱棣,
内心绝非表面这般平静。
怨恨或许不多,
但一定像周王朱橚那样,藏着不甘。
至少,他没愚蠢到表露出来。
这一点,已十分难得。
回想前世,
朱允炆刚登基,派人到北平监视的那段日子,
朱棣装疯卖傻,在猪圈里吃了几年猪食。
两相比较,
眼前这点事,似乎也算不得什么。
只能说,成大事者,
往往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最好的例子,
便是大明开国皇帝洪武朱元璋。
朱棣,勉强也算其一。
这,正是他们能成为皇帝,
并且还是长寿皇帝的原因。
再看后世继位的大明皇帝,
不论能力,只说寿命,
大多远不及这两位祖宗。
渐渐的,文华殿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异样。
更准确地说,是有些压抑起来。
朱迎从始至终,除了最初的几句客套,便再未开口。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浅笑,目光落在晋王朱棡、燕王朱棣与周王朱橚三人身上。
察觉到气氛有变,晋王朱棡猛然回神。
他瞥见身旁的燕王朱棣与周王朱橚仍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并未随他一同起身,霎时脸色惨白如纸。
冷汗自额际涔涔而下。
当他再次望向朱迎时,才惊觉这位皇太孙的笑容中,竟透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寒意。
朱棡没有半分犹豫,当即“噗通”
一声,重新跪倒在冷硬的地砖上。
他声音颤抖,惶恐不安地开口道:
“臣……有罪!”
朱迎闻言,笑意更深了几分。
“哦?”
“王叔何出此言?”
“你,何罪之有?”
这话语虽是含笑说出,却字字如冰,冷冽刺骨。
晋王朱棡不仅额上冷汗直冒,短短数息之间,浑身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他颤抖着伏低身子,将额头重重叩在地上,咬牙道:
“臣……死罪!”
罪名,自然是不能明说的。
纵然朱迎早已了然于心。
但知道是一回事,不说破,就仍可维持表面的一层薄纱。
看着晋王朱棡如惊弓之鸟般伏地颤抖,朱迎眼中掠过一丝轻蔑。
就连一旁的燕王朱棣与周王朱橚,见这位素来在他们面前趾高气昂的三哥如此狼狈,心中亦不免生出几分鄙夷。
往 ** 那副兄长威仪、不可一世的模样,与此刻判若两人。
两人在心底冷笑:往日装模作样,如今怎不继续?
“罢了,三位王叔都起身吧。”
“去给三位王爷搬几把椅子来。”
朱迎转头对身后的太监吩咐。
太监领命而去。
晋王朱棡、燕王朱棣、周王朱橚本还欲跪地请安,见这情形,犹豫片刻,终究没有再坚持。
看这架势,朱迎显然不是客套。
既已命人搬椅,又岂是虚礼。
不多时,几名太监搬来了几张黄花梨木椅。
一番谦让后,晋王朱棡、燕王朱棣、周王朱橚终于不必跪着,也不必站着,得以安坐。
朱迎身为大明皇太孙、国之储君,自然也不会站着。
他走到文华殿中那把曾属于已故懿文太子朱标的金丝楠木椅前——椅上雕龙刻凤,气度俨然——从容落座。
朱迎目光深沉地望向三位王叔。
晋王朱棡、燕王朱棣、周王朱橚皆小心翼翼地回望这位大侄子。
殿中气氛,反而更加凝重。
四人相视良久,各怀心思。
终于,朱迎开口了。
他沉声问道:“三位王叔可知,今日孤请你们来,所为何事?”
这个问题,晋王朱棡、燕王朱棣、周王朱橚早在得知消息时便开始揣测,直至朱迎踏入文华殿前仍在思量。
然而任凭他们如何推敲,也猜不透这位皇太孙召见的真正意图。
诛杀?断无可能。
他们的父皇、大明洪武皇帝尚在。
以他们对朱元璋的了解,极重亲情的老爷子绝不会容许孙子对儿子下杀手。
看看那因谋逆被废的朱樉,也不过是削去王爵、圈禁宗人府而已。
既然不是要取他们性命,那朱迎召见他们,究竟所为何事?
询问政事?未免可笑。
商议军务?
好家伙,放着那么多大明开国武将勋贵不去问,
反而来找他们这些藩王?
简直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到了最后,晋王朱棡、燕王朱棣、周王朱橚三人排除了各种可能,
却依然猜不透朱迎召见他们的真实目的。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猜到。
有个念头曾在他们脑海中一闪而过,
却立刻被压到心底最深处。
因为他们不愿相信那个可能成真——他们害怕!
可世事往往如此,
越害怕,越会成为现实。
看着晋王朱棡、燕王朱棣、周王朱橚三人沉默坐在椅上,
迟迟不回应自己的问题,
朱迎微微一笑,并不计较他们的失礼,
只轻声说道:
“其实孤请三位王叔来,目的很简单。”
“为的是大明,为的是社稷,为的是黎民百姓!”
此言一出,
燕王朱棣与周王朱橚顿时脸色一变,心头一沉,
一股不祥的预感迅速涌起。
而一旁的晋王朱棡却毫无所觉——
说白了,他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一听朱迎开口,他立刻接过话,
满脸堆笑说道:
“那敢情好,太孙殿下有事尽管吩咐。”
“为了大明天下,为了朱家江山,”
“我们几个定当全力以赴,”
“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完了,这下真完了!
燕王朱棣与周王朱橚听晋王朱棡这么说,
心都凉了半截。
看着他那副忠诚慷慨的模样,
恨不得当场把他揍成猪头。
他们明白朱棡为何这么积极——
无非是怕得罪了皇太孙朱迎,
怕被清算,丢了性命,
这才忙不迭地表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