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方才还湛蓝的天空猝不及防地变了脸。
铅灰色的云层如同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沉地向练马区压来。
日光被迅速吞噬,窗外花园里明艳的花朵骤然蒙上了一层暗淡的灰纱。
野比家的厨房里,玉子妈妈正哼唱着八十年代的怀旧金曲,锅铲在滋滋作响的铁锅上翻炒出欢快的节奏。
突然,“啪嗒啪嗒”的雨声如同密集的鼓点,敲打在院子的屋檐和枝叶上。她心头一惊,扭头望向窗外,只见细密的雨线已然织成了朦胧的帘幕。
“哎呀!下雨了!”玉子慌忙关小火苗,冲着隔壁房间大喊,“大雄!哆啦A梦!快去把院子里的衣服收进来!快——!”
客厅的电视屏幕上,正上演着令人捧腹的《小鬼q太郎》。
大雄和哆啦A梦像两个被定格的木偶,深陷在沙发柔软的海绵里,眼睛牢牢黏在屏幕发出的斑斓光影上。
“嗯?下雨了啊……”大雄嘴里喃喃着,身体却没有挪动分毫,下巴不自觉地往前凑了凑,仿佛那电视机里藏着蜜糖。
“真的下雨了呢。”哆啦A梦的语调同样带着点没睡醒般的慵懒,圆润的下巴点了点表示附和,圆溜溜的眼睛半分没离开咯咯笑个不停的q太郎。
窗外雨声渐大,玉子焦急的声音再次穿透屋门:“你们两个!衣服都要淋透了!听见没有?!”
“妈叫我们收衣服耶,哆啦A梦。”
大雄用一种“传达天气预报”般的平淡语气陈述着事实,视线依旧锁定屏幕——q太郎正被一只巨大的橡皮糖黏住了脑袋,引得沙发上的哆啦A梦爆发出一阵极具弹性的“噗哈哈哈”的笑声。
“那……真该去收一下了呢。”哆啦A梦嘴里说着该做的事,屁股却像是焊在了沙发上。
“那你去收嘛。”大雄眼睛都没斜一下,熟练地把任务往外推。
“你自己为什么不去啊!”哆啦A梦终于舍得把圆脸转过来三分之一,带着点不满的嘟囔。
“你看你自己都慢吞吞的,”大雄立刻反唇相讥,手指还戳着空气,一副“都怪你”的架势,“衣服肯定已经湿透了啦!”他语气笃定,仿佛亲眼所见。
“唉……真拿你没辙。”哆啦A梦挠了挠圆滚滚的后脑勺,发出“咚咚”的轻响,一副“替你这个迷糊主人收拾烂摊子”的认命表情。
他慢悠悠地从他那神奇的白色口袋深处摸索着,“这种时候……就得靠这个宝贝啦!”
一个造型奇特的筒状物体被掏了出来——主体像是银色的探照灯,顶端却镶嵌着一个散发出柔和琥珀色光芒、水晶般剔透的球体,底座边缘缠绕着精细如电路的蓝色荧光纹路,科技感十足,正是——【凝结灯】。
“看我的!”哆啦A梦语调轻快,像个即将变戏法的魔术师。
他小跑着过去,在拉门边探出脑袋打量了一下愈发急躁的雨势。
他找准位置,小心翼翼地将【凝结灯】放置在拉门外的木廊上,仔细调整方向:
让那琥珀色的光束如同舞台追光,“唰”地一下,精准地笼罩了整个晾衣架的范围。
水珠打在灯罩边缘,发出“嗤嗤”的轻微声响,瞬间化为细小的白烟消散。
做完这一切,哆啦A梦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重新挂回轻松的笑容,拍拍圆手,步履轻快地“咚咚咚”跑回客厅,重新窝进沙发,仿佛刚才只是去浇了个花:
“搞定!接着看q太郎咯!”他笑得自然又放松,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大雄可没那么淡定。他盘腿坐在沙发上,人虽说留在这儿,一颗心却跟窗外的雨点似的七上八下。
一边是电视里q太郎被橡皮糖勒得翻白眼的搞笑画面,一边是透过玻璃门模糊看到的、被琥珀光笼罩的白色床单在风中微微飘荡。
他忍不住隔几秒就扭头瞄一眼院子,眉头拧成了小小的“川”字。
“哆啦A梦……我们真的不用把衣服拿进来吗?”大雄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焦虑,忍不住再次求证,“万一、万一灯光不够力淋湿了……老妈铁定会揪我耳朵的!”他甚至能想象玉子妈妈愤怒的音波冲击。
“安心啦安心!”哆啦A梦的话语里依旧充满自信,“【凝结灯】的性能那可是杠杠的!”
他伸出胖嘟嘟的白手指,戳了戳大雄明显塌下去的肩膀。
煎熬了几分钟,大雄终究还是扛不住内心的忐忑火山。
“不行!我得去看看!妈妈发起火来比胖虎唱歌还可怕!”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柔软的沙发坐垫里弹起来,穿好拖鞋,趿拉着冲向晾衣架。
豆大的雨点立刻夹着冰凉的水汽扑面而来,他缩了缩脖子,像个灵巧的鼬鼠般闪身溜到屋檐下。
被琥珀色灯光笼罩的床单在风雨中顽强地挺立着。
大雄伸出手指,带着壮着胆去摸电门的迟疑,小心翼翼地探向那片白色的布料——指尖触碰到的地方,是预料之中的干燥,甚至带着阳光暴晒后残留的温热。
他惊讶地张开了嘴,用力捏了捏,又捏了捏——干燥!
硬邦邦的干燥!根本不是想象中吸饱水那样的沉重!
他甚至还不放心地把整条手臂伸进雨中挥舞了几下,确认那灯光罩得住。就在他惊疑不定时——
“噗!”一滴不听话的雨珠,突破了光罩边缘的微弱衰减区,精准地砸在他的额头上!
冰凉的触感让他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用手去挡。
恰在此时,【凝结灯】的微光扫过他的手腕皮肤下方。
奇异的景象发生了!
那滴雨水并未散开湿掉皮肤,反倒瞬间凝固在了他手背的汗毛尖端——凝结成了一颗针尖大小、圆溜溜、比真正的珍珠还要晶莹剔透的小珠子!
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洒下一缕,正好投射在上面,折射出七彩的微光。
“诶?!这、这是……”大雄完全看呆了,连额头上的冰凉都忘了。
“怎么样?见识到神奇了吧?”哆啦A梦不知何时已得意洋洋地背着手,溜达着出现在了大雄身后,显然对这种震撼效果非常满意,“这就是被‘凝结’后的雨点!”
大雄猛地回过神,弯下腰凑近地面的积水洼。
洼里没有反射天空乌云的水光——只有无数细碎的、如同钻石粉末般散落的晶莹颗粒!
他难以置信地探手捞了一把:“哇——!”
小小的颗粒在掌心滚动,冰凉坚硬,确实是水的形态,却神奇地失去了流动性!
“只要在灯光覆盖范围内被照射,”
哆啦A梦叉着腰,开始了科普小讲堂,语调带着未来人特有的优越感,“任何试图弄湿东西的水分、水汽,都会被瞬间‘凝结’!然后失去黏附性,变得像弹珠一样弹——开!”
他做了个夸张的手掌向外弹开的动作。
终于放下心中的巨石,两人合力,快速而轻松地将干燥温暖的衣物收进了屋内,仿佛它们从未暴露在暴雨之下。
当最后一件衣服被搬进来时,阴沉的乌云像是被谁扯开了一道裂缝,吝啬地挤出几缕金色的阳光,雨,悄然停止了。
“大雄!哆啦A梦!吃饭啦——!”厨房传来玉子妈妈拉长的呼唤,“谢谢你们俩把衣服都收进来啦,帮大忙了!”
声音里透着雨后初晴的轻松愉快。
客厅里,一大一小两位“功臣”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才懂的眼神,嘴角弯起的弧度如出一辙:“嘿嘿嘿嘿。”
餐厅连着小厨房,空气中弥漫着刚出炉米饭的喷香与味噌汤温润醇厚的气息。
窗明几净,透进雨后澄清的光线。母子俩加上蓝胖子,围坐在小小的食桌旁,汤碗里升腾起温暖的白色雾气。
“吸溜……”大雄捧着碗,呼出一口满足的叹息,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头,嘴里还咬着小半截煎鱼,“对了妈妈,爸爸现在是不是也在吃午饭啊?我猜他一定在吃自己钓的鱼吧?”
“唔,”玉子妈妈端着碗,优雅地啜了一口汤,脸上带着对丈夫的调侃笑意,“我想啊,他现在一定正对着自己钓回来的战利品发愁呢——钓了足足半天的收获,够不够他塞牙缝还两说……”
“真的够吃吗?”哆啦A梦立刻配合地睁大了圆眼睛,发出充满同情的疑问,小表情无比认真。
也许是这份关心太投入,也许是刚才的惊魂未定尚未完全平息——大雄听得“入神”,端着饭碗的手臂下意识地想要撑住桌面,结果一个偏移——
“哐当!”碗沿碰歪了汤碗!深褐色的、滚烫的味噌汤瞬间从倾斜的碗口涌出,如同决堤的河流,泼在了光亮的桌面上!
“啊!糟了!!”玉子和大雄同时惊呼起来,手忙脚乱。
“快快快!拿抹布!擦干净!!”玉子妈妈迅速起身想去拿厨房布。
“等等等等!妈妈!别动!”
哆啦A梦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挽救局面的救世机会!
他立刻放下筷子,双手在口袋里迅捷无比地一掏——那个熟悉的、散发着琥珀色微光的【凝结灯】再次闪亮登场!
他熟练地将光束聚焦在桌上那片还在流淌泛滥的、散发着浓郁香气的“汤水河”上。
奇迹再次展现!
奔流的汤汁肉眼可见地被凝固起来!
汤汁的表面泛出一层奇异的光泽,不到一秒,深褐色的液体就定型了!不再流动!
凝固成一大片形状不规则、表面光滑、宛如巨大琥珀般的东西,牢牢地“镶嵌”在桌面上。
“这……?”玉子妈妈和拿着抹布冲过来的大雄都愣在了原地。
大雄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戳了戳那片“琥珀”。
硬硬的,不再湿滑!他甚至用指甲抠住一块微微翘起的凝固汤汁边缘,稍一用力——
“咔嚓!”一声脆响。
一小块形状别致的、深褐色半透明、如同上等琼脂冻的东西就被他完整地揭了下来!
在玉子妈妈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这个心大的小孩竟然鬼使神差般,将那还透着温热香气的东西放进了嘴里——
“嘎嘣!”牙齿咬合,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种浓缩了柴鱼高汤的咸鲜、味噌的醇厚、豆腐和海带碎微妙口感的独特风味瞬间在舌尖炸开!
“哇——!好好吃哦!”
大雄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惊喜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
“是……是味噌汤味道的浓缩饼干!又鲜又香!嘎嘣脆!”
“哼哼,那当然咯!”哆啦A梦得意地挺起了圆滚滚的肚子,骄傲得像只小公鸡,“这可是把味噌汤从分子层面‘瞬间凝固’的科技结晶!美味精华锁得分毫不差!”
饭桌上爆发出欢乐的笑声,连担忧汤洒了的玉子妈妈也忍俊不禁,为这滑稽又奇妙的小插曲摇头失笑。
午饭后的时光慵懒而宁静。
洗碗池的水流声停下,玉子妈妈擦拭着双手,准备享受一小段闲暇。
哆啦A梦不知何时已窝回了沙发一角,从那个万能口袋里掏出最新一辑的《q太郎》漫画单行本,封面上那个大脑袋小鬼正做着滑稽的鬼脸。
他舒服地靠着一个印有心形图案的靠垫,小圆手翻动书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大雄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台上,托着小下巴,望着雨后街景放空。
湿漉漉的街道反射着阳光,行人行色匆匆。忽然,他的目光被街角电线杆下一个倚靠的人影吸引了过去。
那人大概四十几岁,穿着皱巴巴的工装裤,正烦躁地抽着烟,吐出的灰白色烟雾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散,很快又被吹散在风中。
一个奇异的念头如同调皮的小气泡,从大雄发呆的思绪里冒了出来,滴溜溜地滚到意识表层。
“喂,哆啦A梦……”
大雄扭过头,眼睛里闪烁着孩童特有的、毫无恶意的“研究”光芒,“你那个超厉害的【凝结灯】,能不能……把那个东西也凝固住啊?”
他伸手指了指窗外那个抽烟大叔上方飘散的烟圈。
捧着漫画的蓝胖子闻言,视线越过书页顶部,先是懒洋洋地瞟了大雄一眼,随即目光聚焦到街角。
看到那缭绕的烟雾时,他圆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饶有兴致。
“喔?烟啊?”哆啦A梦合上漫画书,圆脸上露出一个标准版的“整蛊预备”式笑容,带着点科学家般的热情回答,
“那当然没问题啦!烟雾本质上也是微小的悬浮颗粒!我的【凝结灯】最擅长的,就是对付这些没有固定形态的家伙!”
他似乎觉得还不够震撼,又兴致勃勃地补充了一句:
“别说烟了,就算是火!只要它是发光的等离子流体,理论上我都能给它冻成一块‘火焰琥珀玉’给你当收藏!”
说完,他得意地拍了拍自己那似乎装着无限可能的口袋。
大雄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比窗外雨后的水珠还要亮!
刚刚品尝过“味噌汤冻”的奇妙体验还在脑内盘旋,新的、更刺激的“奇思妙想”瞬间占领了高地!
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咧开,露出一个混合了恶作剧促狭和天真求知欲的灿烂笑容。
他摸索自己的口袋——那里正装着刚刚被允许研究玩耍的【凝结灯】。
两个“心怀鬼胎”的小伙伴互相交换了一个狡黠的眼神。
窗户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隙,两双眼睛——一双好奇兴奋如同点燃的星星,一双闪烁着看好戏的蓝光——紧紧锁定了街角那个浑然不觉自己即将被“科学”选中、成为“超自然现象”见证者的苦闷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