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厨房的烟囱就冒起了青烟。
林岚揉着发僵的手腕，把最后一把玉米面倒进陶盆里。
“哗啦”一声，金黄的粉末簌簌落下，沾了点在盆沿上。
“岚啊，水开了没？”张桂兰端着个豁口的搪瓷碗走进来，碗里盛着昨晚剩下的咸菜。
“快了娘，您先把咸菜切切，向阳今天要带饭。”林岚伸手试了试灶上的铁锅，热气扑得手背发烫。
“知道了，这孩子昨天还说学校的菜汤没油星子。”张桂兰把碗放在案板上，拿起菜刀“咚咚”地切起来，咸菜粒蹦到了地上几颗。
林岚笑着摇摇头，拿起葫芦瓢舀水往面盆里倒：“咱家里条件就这样，等过阵子建国发了奖金，给孩子们买块肉炖炖。”
“别总提奖金，他在厂里上班也不容易。”张桂兰停下刀，抬头看了眼窗外，“你听，是不是有人敲门？”
林岚侧耳听了听，果然有“砰砰”的敲门声，还伴着王婶的大嗓门：“岚丫头在家不？”
“是王婶，”林岚擦了擦手往门口走，“这大清早的，准是有事儿。”
拉开门，王婶顶着一头没梳顺的头发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个空的酱油瓶。
“岚丫头，借点酱油呗，家里的见底了，等会儿要做早饭。”王婶笑着往屋里瞅，“你家这烟囱冒得早，做啥好吃的呢？”
“煮玉米面糊糊，您进来坐。”林岚接过酱油瓶，转身往厨房走。
“不了不了，借了就走，省得耽误你忙活。”王婶跟在后面，眼睛瞟着案板上的咸菜，“对了岚丫头，昨天社区喇叭喊了，说要办扫盲班，晚上开课，你知道不？”
林岚倒酱油的手顿了顿：“扫盲班？没听见啊，啥时候的事？”
“就昨天傍晚，你那会儿估计在做饭没注意。”王婶接过酱油瓶，用袖口擦了擦瓶身，“说是给不识字的大人上课，教认常用字，还发课本呢，不要钱。”
张桂兰从厨房探出头：“不要钱？那挺好啊，隔壁李嫂不就总说不认字吃亏嘛。”
“可不是嘛，我正琢磨着去不去呢。”王婶叹了口气，“我那口子说我瞎折腾，一把年纪了认啥字。”
“婶子您去呗，多认几个字总没错。”林岚把碗递过去，“以后买东西看标签，给孩子写信，都用得上。”
王婶眼睛亮了亮：“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动心了。对了，建国识字不？要是不识字，也让他去呗。”
“他识几个字，就是写得不好。”林岚笑着说，“等他早上回来，我跟他说说。”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
“是建国回来了！”张桂兰赶紧迎出去。
陈建国推着二八自行车走进来，脸上带着点疲惫，额头上还有汗渍。
“爹！”屋里传来陈向阳的叫声，紧接着一个小身影跑了出来，扑到陈建国腿边。
陈建国弯腰抱起儿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今天起这么早？”
“闻见玉米面香味了。”陈向阳搂着他的脖子，小脑袋在他肩上蹭了蹭。
林岚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帆布包：“早饭快好了，你先洗把脸。”
“刚才听王婶说社区办扫盲班？”陈建国一边洗手一边问，水花溅到了衣襟上。
“是啊，晚上开课，不要钱。”林岚递过毛巾，“你要不要去听听？虽说你识几个字，多学点儿总没坏处。”
陈建国擦脸的手顿了顿：“我就算了吧，厂里晚上有时候要加班，再说我那点字够用了。”
“咋够用啊？”张桂兰端着粥锅过来，“上次领工资，你不还让会计帮你看单子嘛，要是自己能认全，多省心。”
“娘说得对，”林岚帮着摆碗筷，“再说向阳以后写作业，你也能辅导辅导他，总不能一直让我来。”
陈建国看了看怀里的儿子，又看了看林岚，犹豫了：“那扫盲班几点开课？在哪儿上？”
“王婶说是晚上七点，在社区的小礼堂里。”林岚盛了碗玉米面糊糊，递到他手里，“你要是想去，晚上我早点做饭，吃完了正好过去。”
陈向阳搂着他的脖子晃了晃：“爹，你去嘛，去了就能教我写名字了！”
陈建国被儿子晃得笑了，刮了下他的鼻子：“行，爹去，等学会了就教你。”
“太好了！”陈向阳欢呼一声，从他怀里滑下来，跑到桌边坐下，“我要吃两碗糊糊！”
林岚看着父子俩的样子，心里暖暖的，拿起筷子夹了点咸菜放到儿子碗里：“慢点吃，别烫着。”
正吃着，院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邻居李嫂。
“岚丫头，在家吃饭呢？”李嫂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布包，“我来问问扫盲班的事，刚才王婶跟我说了，你知道咋报名不？”
“还没问呢，等会儿我去社区问问。”林岚放下筷子，“你也想去啊？”
“可不是嘛，”李嫂走进来，在桌边坐下，“上次去供销社买布，人家给我开的票我都看不懂，还是旁边的人帮我看的，多丢人。”
张桂兰笑着说：“那你就跟王婶一起去，俩人做个伴儿。”
“我也是这么想的，”李嫂点点头，“对了，岚丫头，你去不去？你识字，要是去了还能帮着老师搭把手。”
林岚愣了愣：“我？我就不去了吧，家里还有孩子要照顾。”
“让建国帮你看会儿呗，”李嫂劝道，“你去了也能多跟人打交道，再说你识字，还能帮着其他不识字的人，多好。”
陈建国抬头看了看林岚：“你要是想去就去，晚上我在家看孩子，正好辅导向阳写作业。”
林岚心里有点动，她确实想多认识些人，也想帮着大家多学点儿东西：“那我等会儿去社区问问，要是能报名，我就去。”
“太好了！”李嫂高兴地站起来，“那我先回去了，跟王婶说一声，让她也去报名。”
看着李嫂走出去，张桂兰叹了口气：“现在这政策真好，还免费教认字，要是我年轻那会儿有这机会，也不至于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
“娘，您要是想去，也能去啊。”林岚笑着说，“您又不老，学起来肯定快。”
张桂兰摆了摆手：“我就算了吧，眼睛不好使，看字费劲，还是让你们年轻人去学。”
陈建国喝了口糊糊，放下碗：“我吃完了，得去厂里了，晚上要是不加班，我就去扫盲班看看。”
“好，路上慢点。”林岚帮他拿过帆布包，“中午要是回来吃饭，提前说一声。”
陈建国点点头，摸了摸陈向阳的头：“在学校好好听话，爹晚上给你带糖吃。”
“知道了爹！”陈向阳用力点头，看着他推着自行车出了院门。
林岚收拾着碗筷，张桂兰帮着擦桌子：“等会儿你去社区问扫盲班的事，顺便问问能不能带孩子去？向阳也能跟着学点儿。”
“我问问看，要是能让孩子去，正好让他多认几个字。”林岚把碗筷放进盆里，“娘，您在家看着向阳，我去去就回。”
“放心去吧，我看着他。”张桂兰拉过陈向阳的手，“向阳，跟奶奶在家玩，等你娘回来。”
陈向阳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个弹珠，在手里摆弄着：“奶奶，我教你玩弹珠吧。”
林岚看着祖孙俩的样子，笑着拿起头巾，往社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