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声如刀,不再有往日的温吞。
以西结吸了一口冷空气,没有窒息,没有那块卡在喉咙里几年的巨石,肺部像是生锈的风箱被重新加上了润滑油,贪婪地吞噬着氧气。
“陛下!”
房门被粗暴撞开,杰瑞那一身肥肉随着惯性抖了三抖,手里那碗玉米糊差点泼出去。这个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大个子,此刻眼眶赤红,声音都在劈叉。
“外面……大家都疯了!卫兵在磨斧头,连扫地的阿婆都在问什么时候去砍人!他们说理查德不能白死!”
以西结接过碗,手稳如磐石。
透过半开的窗缝,他看到广场上不再有人排练那些蹩脚的莎士比亚戏剧,所有人围在理查德那具焦黑的棺椁旁,沉默着。
那是想要把世界点燃的眼神。
“他们没疯。”以西结仰头喝下滚烫的粥,热流一路烧进胃里,“他们只是醒了。”
……
半小时后,王座大厅。
“砰!”
一名神之国年轻卫兵狠狠拍在桌上,震得地图上的棋子乱跳:“必须立刻进攻!那群披着人皮的畜生就在北边林子!我们有马,有枪,哪怕是用牙咬,也要把他们撕碎!”
“撕碎?”坐在对面的肖恩眼神像看智障一样,“那是几万只行尸组成的移动城墙,而且里面还藏着拿着刀的疯子。骑兵冲锋?你这是给丧尸送外卖,还是嫌神之国死的人不够多?”
“那就在这当缩头乌龟?!”杰瑞红着眼怒吼,“理查德烧死的时候就在看着我们!”
“没人让你当乌龟,但送死是蠢货才干的事。”肖恩冷笑,手指搭在步枪保险上。
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内讧。
“谁说我们要去送死?”
大门轰然洞开。林疏月一身黑色冲锋衣,头发利落扎起而在她身旁的轮椅上,坐着面色苍白却目光如炬的以西结。
全场瞬间死寂。
林疏月没废话,抬手将一个U盘扔给早已准备好的夏灼阳。
“干活。”
“得嘞。”夏灼阳推了推眼镜,手指在平板上飞舞。
投影幕布亮起。不是战术地图,而是一张高清照片——那个被囚禁的女孩,莉迪亚,正捧着一块面包狼吞虎咽,脸上带着迷茫和恐惧。
“这是什么意思?”卫兵愣住了。
“这是毒蝎的毒刺。”
林疏月双手撑在桌沿,目光扫过每一个想要拼命的人,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你们想靠冷兵器去跟几万尸潮硬碰硬?那是自杀。我要打的,是诛心战。”
她指着屏幕:“阿尔法那个秃头疯女人,她的统治基石是一个谎言——‘只有变成野兽才能生存’。她靠恐惧洗脑,让那些低语者相信墙内只有死亡。”
“而这个女孩,就是那个谎言的各种bug。”
林疏月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我不杀莉迪亚。相反,我要让她在神之国过得像个公主。让她吃饱、穿暖、看到文明,感受到爱。”
“然后,我们要把这些‘画面’传回去。”
“当那群整天披着死人皮、吃着腐肉蛆虫的野兽发现,原来墙里面是天堂,连首领的女儿都背叛了这种生活……”
夏灼阳在一旁适时补刀:“这就是文化入侵。当信仰崩塌的时候,那个野兽帝国会从内部自己烂掉。”
“不行!”那个年轻卫兵憋红了脸,第一个跳出来,“这太荒谬了!我们要养着仇人的女儿?理查德尸骨未寒,我们却给那个小婊子送面包?这是羞辱!”
“没错!万一她跑回去告密怎么办?”反对声浪瞬间淹没了林疏月。
“够了。”
以西结推开想要搀扶的夏灼阳,缓缓从轮椅上站起。他脖子上还缠着渗血的纱布,身形消瘦,但这副病躯里此刻爆发出的气场,比那只老虎还要凶猛。
他环视四周,原本喧闹的大厅瞬间冻结。
“我曾经以为,当一个好国王,就是给你们搭建一个童话舞台。”以西结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但我错了。童话救不了理查德,也救不了神之国。”
他抬起手,盯着无名指上那枚象征神之国最高权力的红宝石戒指。
下一秒。
他猛地将其摘下,重重拍在桌面上!
“当啷——”
金属撞击木桌的脆响,如同惊雷。
“从此刻起,神之国不再有国王。”以西结眼神决绝,没有一丝留恋,“只有一个复仇的士兵。”
他转头看向林疏月,伸出手,指向这位曾经被他视为无礼狂徒的女人。
“瑞克警长,我同意成立联军指挥部。但关于这场该死的仗怎么打——”以西结一字一顿,“所有战术行动,以林医生的评估为最高优先级。她的毒蝎计划,立即执行!”
“陛下……”杰瑞嘴唇哆嗦。
“执行命令!我们要赢!不仅要杀光他们的肉体,还要摧毁他们的灵魂!哪怕是用魔鬼的方法,只要能赢,我都认!”
大局已定。
夏灼阳立刻进入工作模式,手指敲得键盘噼啪作响:“既然老板们拍板了,那我就提需求了。要让这颗‘病毒’生效,我需要素材。光给面包不够,我要莉迪亚的记忆数据——她怎么被虐待的,她对阿尔法那种扭曲的依恋……我要制作针对性的心理诱导模型。”
“这很难。”瑞克皱眉,他在审讯方面是行家,“那孩子像个刺猬,除了尖叫和发抖,什么都不肯说。我们给的待遇越好,她越觉得是陷阱。”
“吓唬也没用。”肖恩耸耸肩,“我试过了,那丫头是被吓大的,心防比城墙还厚。”
会议再次陷入死结。
面对一个从小被洗脑成野兽的孩子,成年人的审讯技巧全部失效。
“她会说的。”
角落的阴影里,传来一个平静得有些过分的声音。
众人回头。
卡罗尔一直坐在那里,手里那把小刀正不紧不慢地削着一个苹果。苹果皮连成常常的一串,居然没断。
她抬起头,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里波澜不惊,既像是慈祥的邻家大妈,又像是藏在刀鞘里的利刃。
“她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让她彻底背叛母亲,背叛过去所有信仰的理由。”
卡罗尔站起身,将削好的苹果切下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那个理由,只有孩子能给。”
林疏月挑眉:“你的意思是……”
“索菲亚。”卡罗尔看向瑞克,语气笃定,“让索菲亚,还有卡尔去。孩子之间的语言,我们听不懂,但他们懂。”
“在黑暗里待久了的人,最怕的不是更黑的夜,而是那个曾经和她一样身处地狱,却爬出去看见了光的人。”
林疏月眼睛一亮,嘴角笑意更甚。
同龄人的救赎,才是击碎心防的必杀技。
“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