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的马车里，药味混着血腥气弥漫。叶天靠在任盈盈肩头，后背的伤被草药裹得厚实，却仍有阵阵锐痛钻进来，像无数根细针在扎。他费力地睁开眼，看见任盈盈正借着车窗外漏进来的月光，小心翼翼地将那卷染血的黄绸名单折好，塞进贴身的香囊里。
“还疼吗？”任盈盈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后怕的沙哑。她指尖擦过叶天嘴角残留的血迹，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一件瓷器。
叶天想摇头，却牵扯到胸口的伤，忍不住闷咳起来。柳长风坐在对面，正用布巾擦着腰间的刀，刀刃上的血珠滴在车板上，晕开小小的深色圆点。“金牙那老东西的铁尺淬了料，虽没剧毒，却带着破气的寒劲，”他头也不抬地说，“王掌柜的药能压得住，但得找个清静地方养上至少半月。”
马车忽然拐进一条窄巷，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刺耳的声响。任盈盈扶稳叶天，往窗外瞥了一眼——巷口守着两个穿短打的汉子，见马车过来，默契地往两侧退了退，袖口都露出半片银色蝙蝠纹。
“是自己人？”叶天哑声问。
“是赵盟主当年布在京城的暗线，”柳长风收起刀，“刚才在窑厂外，多亏他们引开了巡逻的卫兵。”他顿了顿，看向任盈盈怀里的香囊，“名单……当真全在里面？”
任盈盈点头，指尖摩挲着香囊边缘：“张显的名字在最上头，还有三个侍郎、七个地方知府，连负责漕运的副总管都列着。每笔交易的银数、军械数量，记得比官府的账册还清楚。”
“这就难怪金牙拼了命要护住它，”柳长风冷笑一声，“这些名字要是捅出去，半个朝堂都得掀翻。”
叶天喘了口气，艰难地说：“不能……直接交上去。”
任盈盈和柳长风同时看向他。
“张显在兵部根深蒂固，”叶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直接递上去，怕是没等送到御前，咱们先成了刀下鬼。得找个稳妥的人——比如……御史台的李大人。”
柳长风眼睛一亮：“李嵩？听说他刚正不阿，前阵子还因为弹劾张显的亲信被降了职。找他确实靠谱。”
“但怎么送过去？”任盈盈皱眉，“李大人如今被盯得紧，咱们根本近不了他的府邸。”
马车驶出窄巷，月光忽然亮起来，照亮了前方的岔路。叶天看向窗外，远处隐约有灯笼晃动，是巡夜的兵丁。他忽然瞥见路边的药铺幌子，心头一动：“王掌柜……是不是和李大人的管家相熟？”
柳长风拍了下车板：“对！去年李大人母亲病重，就是王掌柜亲自去府里看的诊！”
任盈盈立刻道：“让王掌柜把名单藏在药箱里，借复诊的由头送进去。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说话间，马车已停在一处僻静的宅院后门。柳长风先跳下去，敲了三下门，门内传来熟悉的咳嗽声：“是柳老弟吗？”
“是我，王掌柜。”
门“吱呀”开了，一个穿长衫的老者举着灯笼站在门内，看见马车上的叶天，眉头立刻皱起：“快进来！我备好的药炉刚热着。”
众人将叶天抬进内屋，王掌柜掀开他后背的草药，倒抽一口冷气：“这寒劲已侵入肌理，得用银针逼出来。”他从药箱里取出一排银针，手法娴熟地刺入叶天后背的穴位，“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煎药。对了，李大人的管家刚派人来说，明早卯时会来取药——正好能顺路带点‘东西’。”
任盈盈会意，将藏着名单的香囊递给王掌柜：“有劳掌柜了。”
王掌柜接过香囊，塞进药箱底层的暗格里，点了点头：“放心。”
夜深了，药炉里的药汤“咕嘟”作响，散发出苦涩的香气。叶天趴在床上，感觉后背的寒劲随着银针一点点往外渗，像有无数条小蛇在皮肤下游走。任盈盈坐在床边，替他擦去额角的冷汗，动作轻柔得不像平日里那个剑拔弩张的模样。
柳长风守在门口，手里转着刀，忽然低声道：“刚才暗线来报，金牙的尸体被发现了，张显已经派兵封了窑厂，正在全城搜捕可疑人物。”
“搜不到这儿的，”王掌柜端着药碗走进来，“这处宅院是当年给宫里的老太监养老的，早从官府的名册上划掉了。”他将药碗递给任盈盈，“先喂他喝药，这药劲猛，喝下去可能会发热，是正常反应。”
任盈盈舀起一勺药，吹了吹，小心地送到叶天嘴边。药汤苦得钻心，叶天却没皱眉，一口气喝了个精光。没过多久，果然浑身发起热来，意识又开始模糊，只听见任盈盈在耳边轻声说：“睡吧，等你醒了，说不定就到李大人府外了。”
他确实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里回到了思过崖，任盈盈站在崖边练剑，剑光像雪一样亮。他跑过去喊她，她回头笑了，耳后的朱砂痣在阳光下闪着光。
醒来时，天已蒙蒙亮。后背的疼痛减轻了不少，王掌柜正在收拾药箱，柳长风则在门口低声和一个穿短打的汉子说话。
“醒了？”任盈盈递过一杯温水，“王掌柜说你恢复得比预想的好。”
叶天接过水杯，看见窗外的街景已换了模样，宅院外停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车辕上坐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李大人的管家。
王掌柜背上药箱，对他们道：“我该走了。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等我消息。”
看着马车驶远，叶天忽然觉得，这京城的天，好像亮得比往常更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