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的手还贴在防爆玻璃上，掌心对着王浩最后站立的位置。那块铁制怀表被他压在掌下，表盘冰凉，指针停在十七分三十二秒那一刻，再未跳动。
主控区的灯光由红转银，又缓缓暗淡下去。系统警报声刚歇，新的低频嗡鸣便从地底传来，像一根绷到极限的钢丝，在断裂前发出最后一声震颤。
叶知秋站在他身后半步，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块数据板轻轻放在控制台边缘。屏幕亮着，显示的是要塞核心供能曲线——平稳运行不到十分钟，功率再度下滑，目前已降至临界值以下。
“他修好了。”林深开口，声音干涩，“但撑不了多久。”
“不是机器的问题。”叶知秋走到主控台另一侧，手指划过界面，“是能量源本身不完整。单一生理信号无法维持双频共振，系统拒绝长期绑定。”
林深松开手，转身走向控制模块接口。右臂的结晶纹路再次浮现，紫光顺着血管蔓延。他将手掌按进接入槽，异能涌出，金属面板剧烈震颤。
【警告：能量频率失配，拒绝接入】
红色字体跳出，紧接着是三声短促蜂鸣。
他又试了一次，纹路扩散至肩胛，皮肤下传来撕裂般的灼痛。系统依旧拒绝。
“没用。”叶知秋忽然伸手，将自己的神经接驳器插入主控台另一端口。她的指尖微微发白，动作却极稳，“它认的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信号的同步波形。”
主控台瞬间响应：【双频识别成功，供能通道开启】
蓝光重新流转，频率趋于稳定。
林深猛地抽回手，盯着她：“你明知道这会耗损生命体征。”
“我也明知道你不会让别人替你死。”她抬头看他，镜片后的目光很静，“可现在，不是选不选的问题。是要塞继续运转，还是彻底瘫痪。”
他没再说话，只是重新把手放了回去。这一次，系统接受了连接。
双生供能模式启动，两人并肩立于主控台前，脉搏与呼吸被同步监测，数据流在屏幕上交织成网。林深能感觉到体内的异能在被缓慢抽离，不是攻击性的爆发，而是持续不断的输出，像一条河被凿开缺口，源源不断地往外淌。
五分钟后，他的额角渗出血珠。
裂痕出现在右臂外侧，起初只是细小的白色纹路，像是皮肤表面浮起的代码残影。接着，那些纹路开始蔓延，沿着肌肉走向爬升，所过之处，皮肤变得半透明，露出底下流动的金属粒子。
“停下！”叶知秋察觉异常，立刻切断部分连接负荷。
林深咬牙撑住：“你承担太多，撑不过半小时。”
“那你就能？”她回头瞪他，声音第一次带上火气，“你想把自己烧成一段废数据吗？”
林深愣了一下。
她从未这样对他说话。不是冷静分析，不是理性劝阻，而是带着怒意的质问，像王浩从前骂他“别拿命当零件使”时的语气。
他嘴角动了动，竟笑了。
“你刚才那句话……”他说，“像极了某个人。”
叶知秋皱眉：“现在不是讲笑话的时候。”
“我不是笑。”他摇头，笑意却没散，“我是觉得……你还记得怎么生气。”
她一怔。
就在这瞬间，林深猛然提升异能输出，强行接管七成供能。裂痕立刻加速扩张，从肩颈蔓延至左胸，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刺骨的撕裂感。他的膝盖微微发颤，却始终站着。
叶知秋立刻察觉负荷变化，反向加压，重新夺回四成能量通道。两人陷入僵持，主控台的读数剧烈波动，蓝光忽明忽暗。
“你听我说。”她声音低下来，却更坚定，“我不是你的备份电源，也不是什么应急方案。我是和你一起走到这里的那个人。你要死，我也拦不住。但别想把我排除在外。”
林深闭上眼。
他知道她说得对。从长江底的熔岩台，到星图指引的发电厂，再到如今这座沉睡又苏醒的要塞，他们之间早已不是合作，不是互补，而是某种更深的东西——像两根拧在一起的钢筋，断一根，另一根也撑不住结构。
他终于点头。
供能重新平衡。
可代价已经开始显现。
叶知秋的呼吸变得沉重，黑发从发根处开始变白，一缕接一缕，如同霜雪逆向生长。她的手指仍稳稳插在接驳器中，但指尖已泛出青灰。
“你骗我。”林深忽然说。
“嗯？”
“你说科学能解释一切。”他看着她逐渐苍白的脸，“可没人告诉我，头发变白是这么快的事。”
她轻哼一声：“少废话，专心输出。”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说这种带刺的话。从前她总是克制，哪怕焦急，语气也保持平稳。而现在，她累了，倦了，不再掩饰情绪。
林深望着她，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不是因为负荷，不是因为裂痕，而是眼前这个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她本该在实验室里调试设备，而不是站在这里，把命一点一点喂给机器。
“原来你也会怕。”他低声说。
她没回答，只是握紧了接驳器。
主控台的蓝光稳定了些，但两人的生理指标都在下滑。林深的身体已有三分之一出现数据化裂痕，精神力接近枯竭；叶知秋的心率降至危险区间，体温持续下降。
可他们谁都没有松手。
林深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那块停摆的怀表，轻轻放在主控台边缘。表壳上有一道旧划痕，是他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它不会再走了。”他说。
“但它还在。”她看了那表一眼，“就像我们。”
他点头。
两人沉默地站着，双手分别连接终端，身体成为要塞最后的能量桥梁。周围的金属面板闪烁着不稳定蓝光，映在他们脸上，像一场无声的燃烧。
林深感觉到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画面轻微抖动。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先倒下。
可就在他准备再次强行接管时，叶知秋忽然开口：
“林深。”
“嗯。”
“如果这次我没撑住……”
“不会有那种事。”
“听我说完。”她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别停发射信号。别关广播站。人类需要知道，我们不是最后一个文明。”
他盯着她，没说话。
她笑了笑，那是他熟悉的梨涡，浅浅的，只在真正放松时才会出现。
然后她抬起左手，将一缕滑落的白发别到耳后。
就在这动作完成的瞬间，主控台的蓝光猛地一颤。
林深察觉不对，立刻低头看屏幕。
供能曲线骤然下跌，不是缓慢衰减，而是断崖式坠落。
他抬头看向叶知秋。
她的手臂正缓缓滑离接驳器，指尖已经脱离接口，可眼睛 still 睁着，嘴唇微动，似乎还想说什么。
林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强行将她的手按回终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