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夫人,这是怎么了?”苏荷伸手扶了她一把,指尖触到她手腕,只觉一片冰凉。
“苏姑娘,你可算回来了!我正打算去寻你呢!”
花梦离抓住苏荷的手,声音都带着颤,“归宁院的姑娘们听说庆阳府要打仗,一个个都慌了神,好些人收拾了包袱,吵着要回乡避祸,怎么劝都劝不住!”
苏荷的目光倏地望向院子深处。
透过半开的月洞门,能听到工坊的方向隐约有细碎的争执声传来。
她心里一沉,归宁院是她费尽心血才建起来的根基。
若是人心散了,这好不容易为女子挣来的立身之地,怕是要在这场战乱里毁于一旦。
她定了定神,沉声道:“我这就去看看。”
工坊里的织机都静悄悄的。
平日里穿梭的丝线悬在半空,绣娘们围坐在织机旁,手里的针线早已停了,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像一窝乱撞的蜂,里里外外都裹着化不开的惶恐。
有人偷偷抹泪,有人攥着衣角发抖,还有人踮着脚往院外望,仿佛西域的铁骑下一刻就要踏进来。
见苏荷进来,众人纷纷起身,原本嘈杂的工坊瞬间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望过来,里面满是不安与无措,像迷途的雏鸟。
苏荷走到工坊中央,抬手重重敲了敲织机的木架,“咚”的一声闷响,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她身上。
她声音清亮,像破开阴霾的一道光:“我知道大家怕,西域的兵还没摸到咱们这地界,可若是自己先乱了阵脚,把手里的活计都扔了,那才是真的把活路堵死了。”
她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年轻的脸庞,那些脸上有惊惶,有犹豫,却也藏着一丝不甘。
“归宁院能立起来,靠的不是旁人的施舍,是咱们自己手里的针、脚下的劲,是靠着一双双手吃饭。若是真的开战,前线的将士们缺药材和军衣,咱们停下事小,可他们便少了一份支撑。那些守着疆土的人,又怎么安心?”
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得整齐的清单,“啪”的一声铺在织机上,“从今日起,工坊全力赶制军衣和伤药包,工钱翻倍。愿意留下的,我苏荷在这里立誓,拼尽我所有,绝不让大家受战乱波及;若是实在想走,我也不拦着,路费分文不少,工钱也尽数结清,绝不亏待大家。”
绣娘们面面相觑,工坊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片刻后,余氏猛地站出来,她攥着手里的针线,指节都泛了白,朗声道:“苏姑娘,我们信你!你为咱们女子争了这么多,从泥地里把咱们拉起来,如今院里有难处,我们怎会丢下你走?”
余氏的话音刚落,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我不走!”“跟着荷姑娘干!”“前线要军需,我们连夜赶!”
此起彼伏的声音里,惶恐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的力量,像拧成一股的丝线,紧紧缠在一起。
苏荷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一暖,眼眶微微发热。
夜色渐浓,归宁院的灯盏一盏盏被点亮,昏黄的光晕透过窗棂洒出来,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绣娘们坐在灯下,手指翻飞,丝线在军衣上穿梭,发出细密的窸窣声,连平日里做事最拖拉的小绣娘,都咬着唇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隔壁的知书堂里,浓郁的草药香飘了满院。
蔺辰逍穿着素色的长衫,正带着学徒们搅动着大锅里的药膏。
白色的蒸汽裹着苦涩的药味往上飘,凝在房梁上凝成水珠。
药膏在铁锅里咕嘟作响,像敲打着人心的鼓点。
苏荷站在院中,望着这一片忙碌却有序的景象,紧绷了许久的嘴角终于牵起一丝笑意。
这些愿意伸出援手的人,就像一束束微弱的光,纵使前路风雨如晦,也能一点点汇聚起来,成了照亮黑暗的炬火。
而此时,庆阳府的方向,林悦和听风正策马疾驰在官道上。
夜色像墨汁般浓稠,只有马蹄声“嗒嗒”敲在土地上,碎了一路的寂静。
听风勒住马缰,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林悦,她的发丝被风吹得散乱,脸上满是疲惫,却依旧脊背挺直,握着缰绳的手稳得很。
听风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忍不住道:“累了就歇会儿,反正赶一夜路,明早也能到庆阳府,不差这一时半刻。”
林悦摇摇头,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汗水混着尘土,在她脸上留下几道印记。
可她的眼神却亮得很:“庆王的伤势拖不得,早一刻到,便多一分希望。”
林悦说着,目光望向远处隐约的城郭轮廓。
她比谁都更清楚,苏荷的心里有多放心不下魏子安。
她在心里默默念着:苏荷,你放心,我定不会让你失望。
不过两日,西域大军压境,还有魏子安重伤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座城镇的大街小巷。
茶肆里、酒楼上、市集边,处处都是低声议论的人,人人脸上都带着惶惶之色。
苏荷坐在归宁院的办公房里,指尖捏着魏子安送的玉佩,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心里满是诧异。
苏记和归宁院她早就下了封口令,绝不准人向外透露半个字;
俞县令那边,也只对外宣称是城防的日常维护,断不会走漏消息。
想来想去,只有那躲在幕后的人,故意把消息传扬出去,想搅乱人心,断了魏子安的后路。
想到这,苏荷的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袖角,布料被绞得变了形,强烈的焦虑翻涌而出,堵得她胸口发闷。
隔壁工坊里,绣娘们还在赶制军需的绷带与伤药包。
丝线穿梭的窸窣声,在此刻却显得格外刺耳,一下下撞在她心上,让她坐立难安。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纸,提笔想再写一封给魏子安的信,问问他的伤势,说说归宁院的情况。
可笔尖悬在纸上半晌,竟一个字也落不下去。
庆阳府的局势像一团迷雾,看不清前路;
魏子安的伤势未知,是轻是重,有没有危险,她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