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港,晨雾未散。
一艘孤零零的猎风级驱逐舰驶入,舰身遍布盐霜,唯独桅杆上的黑底金龙旗崭新如初。
它的出现,让整个港口瞬间寂静。
一名海军校官踏上陆地,手捧一只黄铜密封盒,无视任何人,径直登上一列蒸汽升腾的专列。
两个时辰后,紫禁城,内阁值房。
黄铜盒在百官的注视下开启,里面只有一页纸。
当值的内阁学士展开战报,开始宣读:“南洋舰队,于纳土纳群岛外海,遭遇荷兰联合舰队。”
“敌舰三十六艘……”
话音刚落,值房内的空气便凝固了。
三十六艘,几乎是南洋舰队总数的七倍。
兵部尚书张缙彦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轻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宣读的学士声音开始颤抖,语调陡然拔高。
“……我舰队执行非对称穿插,绕后打击,接战一个时辰,敌联合舰队……全歼。”
“全歼?!”张缙彦霍然起身。
学士没有理他,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狂热。
“敌旗舰巴达维亚号殉爆,敌酋总督范迪门确认阵亡。”
“我南洋舰队……无一伤亡!”
“无!一!伤!亡!”
这四个字,砸在每一位朝中重臣的心口。
值房死寂一瞬,随即彻底沸腾。
“捷报!南洋大捷!!”
喊声从值房传出,迅速点燃了整座皇城。
户部衙门内,倪元璐正对着账本唉声叹气。
“一发炮弹百两银,一炉重油千两金,这打的不是仗,是拿银子往海里填啊!我的国库……”
一名书吏连滚带爬地冲进来,递上抄录的战报。
“尚书大人!赢了!南洋大胜!”
“什么?”倪元璐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一把夺过战报,“战损几何?抚恤要发多少……”
他的目光在纸上飞速扫过。
当看到“全歼敌舰三十六艘”时,他拨弄算盘珠子的手停住了。
当看到“我方无一伤亡”时,他呆住了。
当他看到“三日后,舰队进驻狮城,缴获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当地之全部资产”时,他的呼吸停顿了。
“全部资产?”
他一把丢开算盘,珠子噼里啪啦散了一地。
他抓住书吏的衣领,声音都变了调,“全部是多少?快说!价值几何!”
“回……回大人,捷报上说,初步估算……折合白银,不低于三千七百万两……”
“三……三千七百万……”
倪元璐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他松开书吏,在屋中来回快走,双手不停地虚抓着,仿佛在抓取空气中看不见的金银。
“发了……国库发了呀!”
他猛地停步,一拍自己的脑门,“不对!这只是狮城一地!荷兰人的根基在巴达维亚!若是将巴达维亚也……”
他不敢想了,只觉得一股热流冲上头顶,眼前的景物都在旋转。
他扶着桌案,竟然痴痴地笑了起来,嘴里反复念叨着,“陛下……陛下真乃当世第一财神也……”
朝堂之上,更是成了狂欢的海洋。
兵部尚书张缙彦手持战报,笑得满脸褶子都舒展开了,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
“老夫就说!什么海上马车夫,什么红毛蛮夷!在我大明天兵面前,不过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他环视一圈那些曾对造舰计划颇有微词的文臣,下巴抬得老高。
“尔等看到了吗?这就是陛下的决断!这就是铁甲舰的力量!如今放眼天下,还有谁!敢与我大明争锋!”
而王思任,已然捧着战报抄本,热泪盈眶。
一步出列,整理衣冠,随后对着空无一人的皇座,行三跪九叩之大礼,用一种咏叹般的声调高呼:
“陛下!圣天子在天,神威降世,泽被四海!此战非凡人之战,乃天道之昭彰!”
他一开口,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或有人问,何以敌酋三十六艘巨舰,一朝化为齑粉?何以我大明神舟,竟能毫发无损?诸位,此非人力,非战术,乃天罚也!”
王思任抬起头,脸上透着一种神圣的光辉。
“是上苍假我圣天子之手,召九天紫霄神雷,降于南海之上,荡涤那些盘踞日久,吸我中华膏血之水蛭妖魔!”
“昆仑神舰,非舟船,乃天帝巡海之仪仗!其主炮非炮,乃是天之怒火,神之雷鸣!其副炮非炮,乃是万千天兵布下的剑阵!敌酋范迪门,非战死,乃是被紫霄神雷轰击,形神俱灭!”
他的一番话,让大殿内针落可闻。
几位还想分析一下非对称穿插战术的老将,都明智地闭上了嘴,说不过说不过,等他不在了再讨论吧。
王思情绪愈发饱满,“故而臣以为,此战之功,已超胜负!它向四海万邦昭示了一条宇宙至理,顺明者昌,逆明者亡!我大明天子,便是天命之所归!”
“我等凡夫俗子,能生于此世,亲见神迹降临,天命昭昭,何其之幸!”
“臣请旨,将此战命名为南海神雷净化之战,编入史册,并于京师之东,修建‘镇海平波神碑’,将此战图景,将陛下神谕,铭刻其上,令万世永记,令四夷皆服!”
言罢,他对着空空的龙椅,重重磕了一个头。
大殿内,百官们面面相觑,他都做到这份儿上了,那谁都得磕一个啊,不然就被比下去了,随即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陛下神武!大明万年!”
山呼海啸的声音,从紫禁城传出,传遍了整个京师。
《大明日报》的号外,如雪片般洒满大街小巷。
巨大的版画上,昆仑号如山岳,喷吐雷火,荷兰战舰在烈焰中碎裂。
标题正是王思任所言《天罚:南海神雷净化之战》。
茶馆里,工厂中,田埂上,无数百姓看着报纸,听着说书人绘声绘色的讲解,胸膛中一股热流在涌动。
他们不懂复杂的战术,不懂地缘战略,但他们听懂了,那些过去在海上横行霸道的红毛人,被大明的神船一战扫平。
他们知道,那艘叫昆仑的船,是陛下的船,正在遥远的南方,守护着他们的安宁与富足。
然而,此刻的户部衙门里,倪元璐在短暂的狂喜之后,又收到了一份来自天津港加急送来的,由皇帝亲自批复的命令。
“南洋初定,即刻成立都护府,需大量物资、人员、技术支持。”
“着户部与皇家银行即刻拨付第一批商业激励款项,白银五百万两。”
“另,舰队弹药补给、燃料补充,拨款三百万两,不得有误。”
看着那“八百万两”的数字,倪元璐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刚刚捡起算盘,手指还没碰到珠子,“我的银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