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达维亚号,这艘以荷兰东印度公司心脏命名的百炮战列舰,是范迪门的最后赌注。
在总督的死命令下,这艘巨舰不顾一切地调转船头,它庞大的船身在海面上划出一道笨拙的弧线,船上所有还能动的帆都吃满了风,朝着远处的昆仑号发起了冲锋。
“阁下!我们会被当成靶子的!”老船长范斯佩克想阻止他,但范迪门已经听不进去了。
“闭嘴!懦夫!”范迪门拔出自己的佩剑,剑尖直指昆仑号,“要么在冲锋中赢得荣耀,要么在烈火中沉入海底!我们是荷兰人,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开火!用我们所有的炮!给我把它打沉!”
巴达维亚号一侧的火炮,开始不计后果地朝着昆仑号的方向轰击。
一颗颗实心炮弹飞出,但距离太远,准头差得离谱,大部分都掉进了海里,激起一朵朵水花。
偶尔有几发炮弹运气好,砸中了昆仑号的船身,也只是擦出几点火星,然后就无力地掉进海中,连个像样的凹痕都留不下。
昆仑号的舰桥上,茅胤京通过望远镜看到了这一切。
“敌方旗舰,正在向我方冲锋。”一名参谋报告道,他的声音里有点紧张,毕竟,那是一艘比他们见过的任何风帆战舰都大的船。
“最后的挣扎罢了。”茅胤京放下望远镜,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看了一眼一直没指示的陛下,又看了看《行动手册》,第三幅图,那艘从中间断裂发生殉爆的敌舰图画,印在他的脑海里。
“陛下早已预见到这一步。”
他走到火控台前拿起一支红色的画笔,在面前的坐标图上,巴达维亚号的模型旁边,画了一个圈。
“命令,所有龙渊级,停止对其他目标的攻击。”
“全舰队,所有主炮,集中火力。”
“目标,敌旗舰,巴达维亚号。”
茅胤京的声音很平静,“执行,斩首行动。”
命令下达,正在战场上追击的四艘龙渊级铁甲舰,立刻停止了动作,它们那巨大的炮塔转动,齐刷刷地对准了那艘正在冲锋的巴达维亚号。
加上昆仑号的四门主炮,一共十六门巨炮,将炮口聚焦在了同一个目标上。
范迪门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看到,周围那些原本还在攻击他其他船只的铁甲舰都停了火,调转炮口对准了他。
一股凉意从他的脊背升起,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冲!冲过去!”他挥舞着佩剑,大声吼着,想驱散心里的恐惧。
“距离八千米!”
“距离七千米!”
“距离六千米!”
昆仑号的测距员,冷静地报着不断缩短的距离。
“目标已进入最佳打击范围。”火控官的声音响起。
茅胤京抬起了手,“全舰队,三轮急速射。”
“放!”手挥下。
十六门巨炮同时开火,整个海面,都被炮口喷出的火光照亮。
十六发满载毁灭能量的穿甲弹和高爆弹,在空中形成一片密集的弹雨,砸向了那艘风帆时代的最后王者。
第一轮炮弹,几乎全部命中巴达维亚号的船身中前部。
巨大的动能,让这艘数千吨的巨舰整个船身都向一侧倾斜,像是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厚重的橡木船壳,在穿甲弹面前根本不堪一击,炮弹轻易地撕开了它的外壳,钻入船体内部。
紧接着,高爆弹的引信被触发,“轰!轰!轰!”
一连串剧烈的爆炸,在巴达维亚号的船舱内发生。
火焰和冲击波,将船体内部的结构搅得一团糟,数十门火炮被炸得飞起,在船舱内横冲直撞,把沿途的一切都碾成碎片。
数百名荷兰水兵,在一瞬间,就被烈焰冲击波和横飞的破片吞没。
巴达维亚号的甲板上,出现了数个巨大的窟窿,黑色的浓烟和火焰从中涌出。
还没等船上的人反应过来,第二轮炮击到了。
这一次,炮弹的落点更加集中,更加致命。
一发来自昆仑号的穿甲弹,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命中了巴达维亚号的水线附近。
它撕开厚重的船壳,穿过两层甲板,一路向下,钻进了位于船体最底部的主弹药库。
主弹药库里,储存着成堆的黑火药。
船上的范迪门只觉得脚下的船体传来了一次剧烈的震动。
然后,他看到自己脚下的甲板,开始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向上凸起,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他没有机会了。
“轰隆!”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
刺目的巨大火球从巴达维亚号的船体中心爆发。
这艘代表着风帆时代最高造船工艺的巨舰,被从内部点燃,在一瞬间被炸成了两截。
船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抬离了海面,火焰、浓烟、断裂的桅杆、破碎的船板,以及无数人体组织,被抛上了数百米的高空,形成了一朵混合着毁灭的巨大云团。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横扫了周围数里的海域,甚至让远处的南洋舰队都感到了剧烈的摇晃。
当火光和浓烟稍微散去,海面上,已经看不到巴达维亚号的影子。
它,连同船上的总督范迪门,以及近千名荷兰水兵,就这么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漩涡,和一片漂浮在海面上的燃烧残骸。
整个战场陷入了寂静。
幸存的荷兰战舰都停止了逃跑,停止了开火,船上的每一个人,都呆呆地看着那片空空如也的海面,看着那朵缓缓升腾的烟云。
他们的旗舰,没了。
他们的总督,没了。
他们的希望、荣耀、勇气……全都没了。
剩下的,只有恐惧。
“是神!神罚……”一名荷兰舰长扔掉手中的望远镜,跪倒在甲板上,失声痛哭。
旧时代的霸主,以一种最为惨烈的方式,宣告了自己的终结。
巴达维亚号的下场,击垮了荷兰联合舰队最后的骨气。
当那朵毁灭的烟云升起时,幸存的二十余艘荷兰战舰上,所有的抵抗意志都消失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
“投降!快升白旗!我不想死!”
绝望的哭喊声,在每一艘幸存的荷兰战舰上响起,水手们扔掉手中的武器,炮手们放弃了他们的炮位,军官们也无法再约束混乱的士兵。
一面面白旗,在那些残破不堪,燃着大火的桅杆上,被争先恐后地升起。
然而,回应他们的,是更加猛烈的炮火。
昆仑号的舰桥里,茅胤京听着参谋的报告,“司令,敌军已大规模投降。”
“我看到了。”茅胤京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命令所有猎风级驱逐舰,上前,目标所有试图逃跑或投降的敌舰,动用鱼雷。”
“遵命!”十二艘猎风级驱逐舰从主舰队的两翼冲出。
它们在战场上穿梭,逼近那些已经失去战斗力的荷兰战舰。
在距离一艘荷兰护卫舰不到一里的地方,一艘驱逐舰的侧舷打开了两个水下发射管。
“一号、二号鱼雷,准备!”
“目标锁定!”
“发射!”
两枚长条状的物体被射入水中,尾部的螺旋桨转动,在海面拉出两道清晰的白线,直扑那艘毫无防备的荷兰护卫舰。
船上的荷兰人看着那两条越来越近的白线,却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两声剧烈的爆炸在护卫舰的水线以下发生,船壳被炸开两个大洞,汹涌的海水疯狂地倒灌进去。
这艘不大的护卫舰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在几十秒内便迅速倾覆,沉入了海底。
他们不再试图投降,而是发了疯,有的互相碰撞,以求自沉,有的则将炮口对准自己的弹药库,想要追随他们的总督而去。
整个战场,变成了一场一边倒的屠杀和围猎。
南洋舰队有条不紊地,一艘接着一艘,将这些曾经的海上霸主,送入海底。
一个时辰后,海面上恢复了平静。
除了漂浮在海面上的大片木板、断裂的桅杆,以及被染成暗红色的海水,再也看不到一艘完整的荷兰战舰。
三十六艘风帆战列舰,全军覆没。
南洋舰队这边,旗舰昆仑号的装甲上只有几处不痛不痒的浅坑,其余各舰毫发无伤。
茅胤京站在舰桥上,海风吹着他身上的军服,吹散了空气中最后一丝硝烟的味道。
他身后的军官们都明白,他们亲手终结了一个时代,也亲手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
“记录战斗数据。”茅胤京的声音很清醒,“损伤评估、弹药消耗、敌我战损比……所有数据,整理成报告,呈报陛下。”
“是!”
“舰队转向,目标,狮城。”
三天后。
狮城,这个荷兰人在东方最坚固的据点,港口内一片死寂。
城里的荷兰商人、官员和驻军,已经通过远远观战逃回来的零星小船,得知了联合舰队全军覆没的消息。
当南洋舰队那五艘黑色的铁甲舰出现在港口外,将炮口对准了总督府和岸防炮台时,城里没有一声炮响,没有任何抵抗。
城门大开,狮城商会主席,也是此地事实上的代理总督,白发苍苍的彼得·卡隆,带着城里所有荷兰官员和富商,走出了总督府。
他们没有穿代表权力的礼服,而是换上了葬礼的丧服。
他们走到码头,对着大海的方向,表达了对于荷兰勇士们的哀悼。
茅胤京和朱由检都没下船,只派了一艘小艇,送去一封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狮城所有武装人员,放下武器,接受整编;所有荷兰官员,交出权力,等待发落;将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整个南洋地区所有的账本、海图、贸易据点资料,全部上交。
彼得·卡隆看着信上的条款,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回头看了一眼总督府顶端那面飘扬了数十年的荷兰三色旗,然后,亲手将它降了下来。
一面黑底金边的大明龙旗,在狮城的上空升起。
这一刻,标志着荷兰人对马六甲近百年的统治彻底结束,一个由大明帝国主导的南洋新秩序,就此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