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五指收紧，袖中那卷天命竹简的棱角硌着掌心，像一块不肯融化的冰。
寒星站在我身侧，呼吸很轻，但她右手一直按在腰间的星盘碎片上，指节微微泛白。我知道她在等——等我做出那个早就注定的选择。
风从云海裂缝深处涌来，吹得彼岸花一片片翻飞，像是在催促什么。
我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将天命卷缓缓托起。竹简表面原本空无一字，此刻却浮现出细密的血色符文，扭曲如蛇，一圈圈缠绕上来，仿佛想挣脱我的掌控。它在挣扎，不是因为有谁在操控，而是作为“天道残念”的本能反应——就像腐烂的树根不愿被连根拔起。
“你说我是补丁……”我低声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寒星猛地抬头，“那今日，我就把自己也删了。”
她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我左手探入袖中，取出那本《天命漏洞手册》。它没有封面，也没有文字排列，只有我才能看见的内容在脑海里流转。三千年来，我靠它活下来，靠它嘲讽命运，靠它一次次卡bug逃出生天。可现在，我不需要它了。
我把手册垫在天命卷下方。
一个记录规则漏洞，一个书写众生命格。今天，它们一起烧。
右手结印，指尖划过空气时带起一缕幽蓝火苗——那是从轮回井边采来的“逆命之火”，专克命理书写。火焰顺着我的手腕爬升，缠上双臂，却不烫人，反倒有种久违的熟悉感，像是老朋友终于赴约。
火舌舔上竹简的瞬间，整片云海骤然静了一瞬。
紧接着，天命卷剧烈震颤，血纹崩裂，发出一声类似哀鸣的嗡响，像是某个沉睡已久的存在猛然惊醒又迅速死去。符文碎成光点，在空中挣扎几下，便被火焰吞噬。
寒星的手攥紧了。
我余光瞥见她锁骨下的衣料微微发烫，血契纹路正隐隐透出红光，但她咬着牙没动。这不是痛苦发作，而是共鸣——某种更深的东西正在苏醒。
“别怕。”我说，“它烧不了你。”
她摇头：“我不怕，我就怕您烧一半改主意。”
“改主意？”我冷笑，“你以为我这三千年活得像条野狗，就为了最后跪着求它饶我一命？”
话音落下，火焰轰然腾起，将我和她笼罩其中。热浪扑面，却没有焦糊味，反而带着一丝纸墨燃烧的清香。天命卷在烈焰中卷曲、碳化，最终化作灰烬，随风卷入云海裂缝深处。
那一刻，我脑子里那本《天命漏洞手册》也彻底安静了。
不是消失，是完成了使命。
就像学生毕业后，再也不用翻错题集。
空中忽然浮现虚影——九重天崩塌的画面重现：神官指着我怒吼“祸世妖星”，天雷劈落我的神籍，彼岸花在风中化灰，我抱着半截神骨坠入深渊……
熟悉的记忆碎片，试图动摇意志。
我抬手一扇挥散幻象，檀木折扇边缘擦过那些残像，像扫掉桌上的灰尘。
“我是否存在，轮不到你们说了算。”我转头看向寒星，“她说我存在，就够了。”
她愣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大声道：“您当然存在！谁敢说您不存在，我第一个拿星盘砸他脸上！”
话音刚落，她腰间的青铜盘果然弹出一行篆文，歪歪扭扭写着：
**焚天命者，即为新天！**
我嘴角微扬，没说话，只是把燃烧殆尽的残灰高高举起，任其飘散。
风更大了。
三界方向传来隐约轰鸣，云层翻涌如沸，像是天地本身在排斥这场焚命之举。但这股力量来得快，退得更快——它已经无力阻止。
旧秩序的最后一口气，断了。
我收扇入袖，负手而立，看着远方动荡的云渊。玄冥阁静静悬在身后，船首裂痕依旧刺眼，但符文已尽数亮起，像是沉睡巨兽睁开了双眼。
轻轻拍了下寒星肩膀：“走？”
她大笑：“走！”
我们并肩站在玄冥阁前端，身后是焚尽的灰烬，前方是未知的混沌。风鼓衣袍，彼岸花再次悄然绽放，这一次，花瓣颜色由赤红转为银白，像是轮回重启的第一声钟响。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
“还能怎么办？”我反问，“当然是上线清副本。”
“副本都有啥？”
“渊主装圣父，三界主割韭菜，毒巢母虫搞传销。”我耸肩，“老套路了，咱们逐个卸载就行。”
她乐了：“那要是系统自动更新呢？”
“那就强制关机。”我抬手，指向三界，“然后重装系统。”
她笑得前仰后合：“您这哪是修仙，您这是当运维工程师来了！”
“不然呢？”我挑眉，“总不能让bug越攒越多吧？”
她忽然收住笑，认真看着我：“主人……以后不会再有‘楚昭不存在’这种说法了吧？”
我沉默片刻。
不是犹豫，是在整理措辞。
“存在与否，不该由谁来写。”我说，“以后不会有天命簿，也不会有神官执笔。每个人的命运，自己打补丁。”
她眼睛亮起来：“那我要给自己打个‘永远不挨骂’的补丁！”
“做梦。”我冷脸，“你这狗崽子欠骂属性是出厂设置，删不掉。”
“哼！”她叉腰，“等我学会写代码，非给您加个‘每日夸我三次’的强制任务！”
“那你先学会不把星盘当成板砖抡人再说。”
“那不一样！那是战术武器！”
我懒得理她，转身朝玄冥阁内走去。船体震动了一下，像是感应到即将启程。
她蹦跶着跟上来，嘴里还在念叨：“您说下一个目标是谁？渊主？还是先收拾三界主？”
“都不急。”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一眼，“先去把冥河老怪欠我的利息要回来。”
“啊？这时候要债？”
“不然呢？”我淡淡道，“干活之前，总得先把工资结了。”
她翻了个白眼：“您真是……一点浪漫主义都没有。”
“浪漫能抗雷劫？”我冷笑，“我能活到现在，靠的是严谨的财务规划。”
她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住。
就在这时，星盘突然震动，篆文快速滚动，刷出一行新字：
**检测到用户情绪波动，疑似产生责任感——警告：此功能可能导致剧情失控。**
我抬手就想把它拍哑火。
她抢先护住：“它都说您有责任感了，还不承认？”
“它乱报。”我冷脸，“我只是怕你们拖累我进度。”
“得了吧！”她笑出声，“您刚才那句‘她说我存在就够了’，比任何情话都顶配！”
“闭嘴。”我转身就走，“再吵把你塞进渡魂舟货舱，当压舱石。”
“压舱石我也要跟着！”她蹦跶着追上来，“您休想甩掉我这个终身会员！”
我脚步一顿，没回头。
风从云海深处吹来，带着淡淡的灰烬味。
玄冥阁缓缓调转方向，船头对准三界入口。
我知道，真正的战斗还没开始。
但至少现在，我不是一个人。
我把手插回袖中，指尖触到那本早已焚毁的《天命漏洞手册》残留的一丝温热。
下一秒，整艘船轰然启动，破开云层，直冲而去。
寒星在我身后欢呼雀跃，星盘不断刷屏：
**新征程加载中……无限可能解锁进度：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