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积雪的声音像碎玉在滚。
我把青瓷瓶贴在胸口，能隔着两层棉缎摸到那丝若有若无的温，像春桃从前替我捂手炉时，她掌心的温度——那时她总说小姐手凉得像浸了井水，偏生又不爱戴暖笼，非要攥着她的手取暖。
小姐放心，此膏药效极强，只需半盏即可退热，三日内便可苏醒。温氏的声音带着药香，她攥着药匣的手指关节发白，我瞥见她腕间还系着御医院的银鱼符，在车帘漏进的光里泛着冷意。
话音未落，车外突然传来急骤的马蹄声，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撞在车轮上。
我掀开车帘的瞬间，一个灰扑扑的身影跪下来，雪花落满他的青布小帽，正是方才在紫宸殿外缩着脖子的小太监小顺。
他额头抵着雪地，声音抖得像风中的烛：娘娘...娘娘说这药需经尚仪局复验，方可交付使用...否则...恐有违宫规...
宫规？
我盯着他后颈被冻得通红的皮肤，想起方才在金殿里，皇后扶着凤椅的手指绷得发白。
崔氏刚用带毒的簪子自伤，她就急着要拦春桃的救命药——她当我是傻子吗？
小顺。我捏着车帘的手收紧，你可知崔氏簪子上的毒，和春桃中过的毒是同一种？他肩头猛地一颤，雪花簌簌落进他衣领。
我又道：你也知，若春桃死了，相府嫡女残害忠仆的传言会传得比雪还快。
到那时，谁还会信我今日在金殿上说的话？
温氏突然倒抽一口气，她迅速检查药瓶上的火漆——御药房的朱印还在，可封蜡边缘有极细的刮痕。若强行开封复验，药性必损，十成效力只剩三成。她指尖拂过刮痕，声音发颤，尚仪局的人...早就算好了。
小顺的喉结动了动，我看见他袖中露出半截带血的帕子——那是李德全的。
昨日李德全替我递了张状纸到司礼监，今早便被发现在御花园井里，手腕割得像破布。
拿着这个。我摸出一枚铜钱，是冯伯伦临终前塞给我的。
他说这是青霞观度牒的验印仿品，能在城南庄子换个平安。
我把铜钱塞进小顺掌心，触到他掌心里的薄茧，去城南庄子找姓陈的老妇，她是你姐姐。
我让人昨日送了两床新棉褥子过去，炭盆烧得旺。
小顺的眼泪地砸在铜钱上。
他突然重重叩首，额头撞在雪地上发出闷响：奴才...奴才这就走！话音未落，他已经连滚带爬钻进街角的胡同，青布小帽在雪幕里晃了晃，不见了。
改道西街，走暗巷。我放下车帘，对车夫沉声道。
温氏惊了：西街那片...全是断墙残瓦——
霍岩早就在沿途布防了。我摸了摸袖中玉簪，它正微微发烫。
系统提示像细针轻刺太阳穴：【反将一军·二次触发】。
我盯着车外飞掠而过的宫墙，嘴角扯出冷意——皇后的人若真这么沉得住气，倒不像她了。
果然，行至西华门偏巷时，车夫突然勒住缰绳。
我听见刀鞘摩擦的声响，接着是的一声，一支淬毒的短箭钉在车辕上。
保护药瓶！温氏尖叫着把药匣护在怀里。
我掀帘的瞬间，两个蒙着黑巾的人从断墙后跃出，目标直取药匣。
可他们刚近身，八道黑影从房顶上扑下来——是霍岩的暗卫。
刀光交错间，一个黑衣人被踢翻在地，暗卫踩住他手腕时，我看见他腰间挂着个细瓷管，和御药房的装药管一模一样。
你们不是来夺药的，是来换药的。我蹲下来，盯着他因疼痛扭曲的脸，把假的还魂膏装进真瓶子，等我喂给春桃，她暴毙那日，就是我误用药石致死的铁证。
黑衣人咬着牙不说话，温氏却突然倒抽一口气。
她捏起那根细瓷管，对着月光照：管身刻着尚仪局火班的标记！
他们私造御药，连密封手法都照搬！
暗卫扯下他的黑巾，露出张陌生的脸。
可当我扯他衣领时，半张残缺的身契掉出来——上面盖着尚仪局的大印，墨迹未干。
带回去审。我把身契收进袖中，告诉刑部，尚仪局私造御药，勾结外贼谋害命妇。
回到相府时，更漏刚敲过三更。
春桃的屋子烧得暖烘烘的，她的脸还像纸一样白，可呼吸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急促。
我舀了半勺药汁，用银匙轻轻撬开她的唇。
药汁刚喂进去，她的睫毛突然颤了颤，像蝴蝶碰了碰花瓣。
熬过今夜，就有望了。温氏替她掖了掖被角，声音轻得像怕惊了她。
我摸着春桃的额头，她的皮肤还是烫，可没了先前那种灼人的热度。
窗外，一片枯叶静静躺在井沿——那是我昨日让人放的标记，若有陌生人靠近，风会把它吹进井里。
此刻它纹丝未动，连叶尖的霜都没化。
系统提示在眼前闪过：【反将一军·目标锁定——倒计时五日】。
我望着春桃泛着青灰的嘴唇，轻声道：你怕的不是我赢，是你输的时候，连个替你收尸的人都没有。
更漏又敲了一声。
我守在床前，看着春桃的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窗外的雪停了，月光透过窗纸，在她脸上铺了层薄霜。
我忽然想起她从前总说：小姐要是困了，就靠在我肩上眯会儿，我替你守夜。
现在换我守着她了。
三日后，春桃睁开双眼，第一句话是——